翌日，想到下午的约会。


    林星野中午特意回宿舍洗了个澡。


    他把额前细碎的刘海吹到两侧，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五官的轮廓瞬间清晰明朗起来。


    然后拉开衣柜，选了个浅蓝色oversize风的衬衫套上，整个人顿时青春逼人、有一种像混合了阳光和青草气息一般、十分清新的帅。


    桌上摆着很多不同味道的香水，林星野想了想，选了瓶柑橘调的香水，在手腕处轻轻喷了两下，温热地搓开。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点开打车软件，输入周正给的地址，往校门口走去。


    为了今天这场“约会”，他也算精心打扮了一番。


    出租车停在林荫道旁。林星野刚下车，就看到周正站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下，正朝他挥手。


    周正今天依旧是一件白色衬衫，只是这衬衫不像昨日一样是紧绷在身上的，而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肩头，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直筒裤。


    仍然是十分板正的打扮。


    明媚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在周正温和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而最击中林星野的那双眼睛，此刻在碎金般的光点映照下，亮的惊人。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首叫《等你下课》的歌。


    只是他俩如今的角色……似乎颠倒了？


    林星野眼底的笑意更深，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要紧，以后，换他来接周正下班好了。


    林星野大步上前，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愉悦：“你怎么来了？”


    周正侧过身来，与他并肩而行，边走边说：“工作室开在居民区里，有点绕，我担心你找不到路，就出来迎一下。”


    这份不着痕迹的体贴，让林星野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又上扬了几分。


    想不到周正人看起来粗，心倒是挺细！


    也许……他并不是完全不解风情？


    三弯四绕后，总算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林星野站在一扇朴素的玻璃门前，仰头看向门牌上那几个红的不能再红的大字——


    “老兵保镖工作室”。


    好了，如今他可算知晓周正是做什么的了。


    退役老兵再就业，开了家保镖公司。


    还没进门，视线便已穿透玻璃，看见屋内墙上挂满的锦旗和奖牌，金光闪闪、红得让人胸口发烫。


    墙上，是一排十分显眼的口号：


    “老兵安保，为你撑腰，替你维权！”


    “坐啊。”周正倒了杯水递给他。


    林星野接过杯子，目光被桌上那本看起来有些年代的相册簿吸引，忍不住伸手去翻。


    这个年头，用手机拍照和记录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却很少有人，能把照片打印出来，像集邮一样一张张收纳规整好的。


    或许周正骨子里……还有些老派的传统？


    相册厚厚一沓，不只有周正的照片，还有很多他和朋友们的合照。


    有军装笔挺、站如青松的；有裹着大背心、笑得门牙尽露的；还有穿着休闲T恤、趿拉着人字拖、被人随手抓拍的……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是那么清澈如初。


    有人说，和别人分享照片，其实是一件十分亲密的事。你浏览他的照片，就好像是短暂介入了对方的人生，参与了他过往的片段。这其实是很亲近的人之间，才会拥有的特权。


    林星野心头，莫名有些触动。


    周正见他翻着相册，也没阻拦，只是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咳……这相册怎么搁这了……”


    “呃……要不，别看了吧？”他有点难为情，伸手想把相册拿回去。


    林星野没松手，指尖停在靠后的某页上，十分自来熟地叫了声：“周哥。”


    “这是你年轻时候？”


    照片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老槐树下，定定地看向镜头。细碎的白花在空中飘落，三两片缀在他的肩头和发梢。


    少年的面庞带着青春的羞涩与纯洁，眼神却已是熟悉的明亮与认真。


    林星野敢说，这张照片要是流出去，能把半个城的男同迷得找不着北。


    但周正只是轻咳了两声，随口应道：“入伍前拍的。”


    他边说边伸手，还是把相册拿了回去，转而问起：“对了，你今天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饶是林星野带着“剧本”来的，面对周正那双坦荡到毫无杂质的眼睛，心底那些“算计”还是让他难得的感到了一丝……臭不要脸！


    “嗯……”他顾左右而言他，这次倒不是装的，而是真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周正见他这副忸怩模样，反倒笑了，他拍了拍林星野的肩，一副知心大哥、十分可靠的样子说：“放心吧，有什么就跟哥说，只要哥能办到，一定帮你！”


    他笑起来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和平常严肃时的正经样子，完全是两模两样。


    许是为了要听清自己说什么的缘故，周正上半身微微前倾。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只要自己稍一探头，额头就能抵住对方的额头。


    林星野盯着周正耳垂上的那颗红色小痣，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也往前凑了凑。


    “周哥……”他压低了声音，“你靠近点，这话……我只跟你说。”


    这一次，两人的额头真的轻轻碰到了一起。


    林星野装作十分羞涩的样子，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朵，说出了那句话。


    后颈间的香水味渐渐氤氲开来，沁人心脾，是一种带着香橙的甘甜和柠檬的微苦相互交织后产生的味道。


    饶是周正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这话雷的外焦里嫩。


    “什么？！”


    他猛地向后弹开半尺，眼睛瞪得溜圆：“要我陪你扮演假情侣？！我、我可是男的啊！！”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这、这也太离谱了！”他连连摆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林星野适时地叹了口气，单手撑住下巴，一脸果然如此的失落：“哎，我就知道哥你会拒绝。”


    这会儿他反倒不“羞耻”了，一个劲地自顾自说：


    “可大家都说，放下前任的最好办法就是寻找新欢。我和白、白同学那些点点滴滴，分手后简直成了魔咒，走道哪都是回忆……”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这些记忆，越想忘记反而越清晰……”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找哥，和你说这样的话，要不然，我还能找谁呢？”


    “总不能对着同学说这样的话吧？也不能随便找个女生，祸害人家……”


    “哎……说到底，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啊，哥。”


    这番以退为进、滴水不漏的言辞，反倒把周正架上了道德高架，弄得他有点手足无措，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不近人情的人。


    “呃……别这么说，你还年轻，一时钻牛角尖很正常。时间长了自然就……”周正试图安慰。


    林星野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周正被噎住：“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


    但林星野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一副十分忧郁和失魂落魄的样子。


    周正心生不忍，浑身的正义感和保护欲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泛滥：“林同学，你说要找个新人……可我是男人啊！男人跟男人……这怎么能……”


    “不是谈恋爱！”


    他立刻抓住话头解释：“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做些事。”


    “记忆虽然不能被遗忘，但可以被覆盖啊！如果哥，你愿意陪我去以前和她常去的餐厅吃顿饭、看场电影、或者晚上在操场上散散步……”


    “也许这些新的画面……就能把旧的挤走……我就能走出来了……”


    周正不解地重复：“覆盖？”


    “对！就是覆盖！”林星野用力点头，语气十分“单纯”：


    “哥，我不是真要跟你谈恋爱！只是……我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挺孤单的，就想有个人平时能说说话，一起出去走走而已。”


    他巧妙地把诉求越说越轻，越说越“正常”，最后轻飘飘落下一句：


    “哥，你就权当多了一个能聊聊天、一起玩的朋友呗。”


    周正眉头拧着，艰难思虑了两分钟。


    那句“就当多了个能聊聊天、一起玩的朋友”，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听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迟疑着，最终还是缓慢得点了下头，算是应承下来。


    林星野的心湖瞬间被一颗石子砸开，漾开一圈圈名为“得逞”的涟漪。


    他强行压下心中止不住的笑意，如今倒有些感谢秦泽和白雪那两个惹祸精了。


    “真的？哥，你答应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身体下意识又向前倾了倾。


    周正被他这热切的眼神看的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这“助人为乐”的行为显得理所当然：


    “嗯……就按你说的，陪你……嗯，去那些地方走走，覆盖一下……”


    他刻意避开了假情侣、约会这样烫嘴的字眼，说起来只像是陪一个失恋的朋友散散心。


    “不过……”


    语气严肃了些补充道，“说好啊！只是朋友！一起出去玩玩、说说话，就这样！”


    “嗯嗯！当然！就是朋友！”林星野眼神无比“纯洁”，当下就打起包票，又加一通彩虹屁，“哥，真的谢谢你！认识你，我实在太幸运了！”


    周正看着他年轻而“真挚”的脸，心里那些别扭感似乎也冲淡了，甚至还生出一种帮到他人的踏实感。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后，平复下片刻前的激动：“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这话问得，有点像个准备执行任务的新兵。


    林星野心中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立刻接话：“就今天吧！哥，你晚上没事吧？我想……晚上先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小餐馆吃顿饭。”


    他报了个学校附近，经常有小情侣约会前去的小餐馆名字。


    周正一听，眉头又不自觉拧了起来。


    这地方……听着就不像是自己会去的地方。


    但话已说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行……行吧，几点？”


    林星野立刻得寸进尺：“哥，我下午正好没课，要不就在这等你忙完吧，正好晚上一起……”


    话没说完，周正突然来了个电话。


    通话时间不长，但他脸上却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从凝重到愤怒，最后还没压住，爆出来句“草”。


    他挂完电话，转过身来，满脸歉意：“对不住啊林同学！临时来了个急单！”


    保镖……也会有急单么？


    林星野摸不清楚这单有多急，下意识问：“很棘手吗？”


    周正胸膛剧烈起伏，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出十分恼怒的样子来：


    “是一个赌鬼人渣！输光了钱就打老婆撒气！他老婆受不了要离婚，这畜生居然还把人给锁家里了！太不是东西了！”


    “那你……”


    林星野刚开口，周正已蓦地起身：“求助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给我打的电话！趁这个混蛋现在不在家，我们正好能救她出来！”


    “我们？”林星野歪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正脸上闪过一丝赧然，随后大大方方说：“对……我们！我那几个兄弟今天都出外勤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林同学，江湖救急，你能搭把手吗？”他语气格外诚恳。


    “怎么帮？”林星野有点懵。


    想不到刚才还是他“算计”周正，转眼间就被“抓壮丁”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对方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拉进里间的更衣室。


    然后动作麻利地从储物柜里翻出一件花得能闪瞎眼的夏威夷风衬衫、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一根有手指那么粗的大金链子。


    对了，还有一张……印着狰狞龙头图案的纹身贴纸……


    周正一股脑把东西全塞进林星野怀里，催促道：“快，换上这套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