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哈哈一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


    “天意如刀，人心难测。有时候，给个机会，比斩尽杀绝更有趣，也更有用。”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意有所指，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右侧的赵清涟。


    赵清涟心中一凛。


    他是在暗示...他清楚她们都知道了？


    而且，他选择“给机会”，并非单纯的仁慈，更有其深意？


    杀俘不祥，屠城招怨，留民治理，恩威并施...


    她默默咀嚼着这番话，看着程墨在月光下挺拔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背影。


    只觉得这个男人心思之深，手段之奇，愈发难以揣度。


    那层纨绔的外衣之下，藏着的是一颗足以搅动风云、却又暗藏经纬的帝王之心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的悸动愈发强烈，混杂着一种被强大智慧吸引的宿命感。


    “又在打哑谜！不理你了！”


    赵清晚不满地嘟囔，小手却很自然地伸过去，悄悄拽住了程墨大氅的一角。


    程墨没有挣脱，任由她拽着，脚步平稳地前行。


    冷冽的空气吹在脸上，身边是两位身份尊贵、风姿绝世的公主。


    一个活泼娇嗔如火焰，一个清冷卓绝如冰雪，此刻都安静地走在他身侧。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强大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赵清涟看着妹妹的小动作，看着程墨默许的姿态，心中那点微妙的酸涩很快被一种更奇异的情绪取代。


    在这个男人身边，似乎连她一直恪守的冰冷距离和皇家威仪，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甚至...有了一丝想要靠近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冲动让她心慌，下意识地稍稍落后了半步。


    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月光下，竟莫名觉得……和谐。


    或许...共侍一夫也不是不行...


    一缕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浮雪。


    赵清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厚重墨色大氅，带着熟悉的松墨气息，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赵清涟身体瞬间僵住！


    她愕然抬头，只见程墨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看着她。


    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


    “夜里风大，殿下穿着甲胄寒气重，别着凉了。”


    他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披好大氅后，便又转回身，继续和赵清晚低声说着什么，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她肩头的一片雪花。


    厚重的墨氅带着暖意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玄甲，更仿佛包裹住了她冰冷外壳下那颗骤然失序狂跳的心脏！


    那残留的体温，那霸道又温柔的气息，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碎了她最后的矜持防线！


    清冷如她，此刻竟觉得脸颊滚烫，手足无措！


    他……他怎么能……如此自然地……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咦？坏家伙！”赵清晚也注意到了，立刻不满地嘟起嘴，伸出小手，“我也冷！我也要！”


    程墨无奈地摊手：“二殿下，微臣就这一件大氅，总不能拆了分吧？”


    他话锋一转，带着促狭，“要不微臣用怀抱给你暖暖？”


    “呸！登徒子！谁要你的怀抱！”


    赵清晚红着脸啐他，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刚才那点小醋意瞬间烟消云散，反而觉得皇姐此刻强自镇定却面红耳赤的样子有趣极了。


    赵清涟裹着带有程墨气息的大氅，只觉得这温暖烫得惊人。


    她看着程墨在月色下谈笑风生的侧脸，看着他偶尔飘向自己、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神，心中那片冰冻的湖面彻底沸腾翻滚。


    他强大、睿智、手段通神，却也如此霸道、如此...撩人心弦！


    那份刻意维持的冰冷和高傲，在他面前，变得如此脆弱可笑。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沦陷的情绪疯狂缠绕住她的心房，再也无法挣脱。


    白素心站在城主府最高阁楼的窗边，遥遥望着雪夜长街上那三个被月光温柔笼罩的身影。


    看着赵清涟身上披着的墨色大氅，唇角泛起温柔而了然的笑意。


    夫君啊...你这攻城掠地的手段，用在人心上，亦是所向披靡呢。


    这一夜，铁壁城的雪，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三日时光在忙碌的整顿中飞逝。


    铁壁城的秩序在白素心和两位公主的协力下迅速恢复，城墙的大洞被简易填补加固，新缴获的物资充实了军需。


    金狮百姓在最初的惶恐后，见大乾军队果然秋毫无犯。


    甚至还开仓放了些救济粮，反抗之心渐消，更多的是对新统治者的敬畏和一丝渺茫的期待。


    休整期结束，大军开拔的号角再次响彻云霄。


    十万黑甲，再次在苍莽雪原上拉出一条蜿蜒的墨线。


    这一次，军阵气势更胜往昔。


    士兵们看向中军那杆玄黑帅旗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和必胜的信念！


    国公神威无敌，恩威并施。


    跟着他，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能踏平！


    程墨骑着高大的龙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


    赵清晚一身火红的骑装，策马紧紧跟在他左侧，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喂，坏家伙，下一个是‘风吼城’是吧？听说那座城修在风口上，常年刮着能把人吹跑的大风！金狮人肯定又在打鬼主意了！”


    程墨懒洋洋地叼着一根草茎，闻言嗤笑一声：


    “风再大，还能吹得动我不成？让他们吹呗，就当给咱们行军助兴了。”


    “吹牛！”赵清晚皱皱鼻子，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近一点，


    “不过...我就喜欢看你吹牛的样子！”


    哟呵~


    小妮子知道主动了！


    程墨侧头看她，少女明媚的笑靥在雪光下格外动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依赖。


    他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她鼻尖沾上的一点细小雪沫。


    这亲昵的动作让赵清晚瞬间红了脸，却咬着唇没有躲闪。


    反而扬起小脸，任由他的指尖擦过，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小小的得意。


    跟在程墨右侧的赵清涟，脸颊愈发白皙清冷，她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行军地图。


    然而，当程墨伸手为赵清晚拂去雪沫的细微动作落入她眼角的余光时，她握着缰绳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随即又被一种更强烈的念头压下——


    他待妹妹如此亲昵，那昨夜为自己披上大氅，是否也意味着……


    这个念头让她冰冷的耳根再次悄然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