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梦

作品:《三重白昼

    "吱呀——"


    窗棂传来细微的响动。云澈没有抬头,惊鸿剑却已横在膝头。夜风裹着铃兰香气灌进来,吹散了地上几片纸灰。


    "要笑就滚进来笑。"他屈指弹了下剑刃,震落几滴尚未干涸的血珠,"本座今日不杀人。"


    银发扫过窗台的声音比猫还轻。萧烬斜倚在窗框上,月光将他半边身子镀成冷银色。他指尖转着枚青铜钉,钉帽上的天衍宗印正好对着云澈心口。


    "听说有人烧了书房。"魔尊的紫眸在黑暗里像两簇鬼火,"本座来讨片纸灰当药引。"


    云澈的剑突然暴起。惊鸿剑刺穿萧烬虚影的刹那,真正的银发魔尊已出现在他背后三步远,靴底踩着那对白玉满月鞋。


    "真狠心啊。"萧烬弯腰拾起鞋子,指腹抹过鞋底的往生咒,"这咒文是保婴孩魂魄不散的,你母亲..."


    "铛!"


    剑锋劈在青铜钉上迸出火星。云澈的呼吸比平时重了半分,蓝芒眼里缠着血丝:"再说一个字,本座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萧烬突然逼近。魔气凝成的锁链缠住云澈手腕,力道刚好让他挣脱不开又不至疼痛。银发扫过染血的前襟,紫眸盯着那片枫叶状的血迹看了半晌。


    "你父母死前..."萧烬的声音突然哑了,"给我喂过三勺蜂蜜水。"


    这句话像柄钝刀捅进胸腔。云澈的剑势滞了滞,想起地牢幻象里那个银发孩童干裂的嘴唇。锁链趁机又缠紧三分,几乎要勒进他腕骨。


    "所以呢?"云澈突然冷笑,"要本座感恩戴德给你也喂一勺?"他猛地后撤,带着锁链撞上书架,"可惜啊,本座连他们用的勺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书架轰然倒塌。萧烬在最后一刻用魔气托住了摇摇欲坠的多宝阁,却任由那些竹简砸在自己背上。一卷《天衍宗年谱》摔裂开来,露出里面夹着的信笺——云澈五岁那年画的歪扭全家福,背面是江清批注的剑诀。


    "他们给本座喂的是药勺。"萧烬突然抓起云澈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青玉做的,勺柄刻着..."他强行带着对方手指描摹疤痕下的凸起,"...你的小字。"


    指腹下的触感让云澈指尖发麻。那不是普通伤疤,而是被炼化进血肉的器物——他摸出了"子澜"二字的笔画走向,与父母书房抽屉里那方私印完全相同。


    "放手。"云澈的声音突然很轻,像雪落在剑刃上。可萧烬不但没松手,反而就势将他拽到窗前。月光彻底照亮两人身影时,云澈才看见魔尊后颈有道陈年剑伤,伤疤边缘凝着冰蓝色晶粒。


    江雪眠的霜气。


    "你江雪眠当年..."萧烬的银发突然无风自动,发丝间闪过细小的雷纹,"为这道伤追杀了本座七十年。"他指尖凝出魔镜,映出少年时的自己捂着脖子逃亡的画面,"就因为她觉得..."


    镜面突然碎裂。云澈的惊鸿剑刺穿虚影,剑气在对面墙上劈出三丈长的裂痕:"编够了吗?"他剑尖指着萧烬咽喉,"要么动手,要么滚。"


    魔尊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他笑得前仰后合,银发扫过云澈执剑的手背,像极了幻璃谷那些会缠人的毒藤。


    "云宗主啊云宗主..."萧烬抹去笑出的眼泪,"你父母若在天有灵,看见你这副..."他忽然侧身避开突袭的剑锋,"...六亲不认的模样..."


    剑刃擦过魔尊颈侧,带出一串血珠。云澈的瞳孔微微扩大——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的形状,竟与玉锁里掉出的银发一模一样。


    "失望吗?"萧烬任由血珠坠地,"他们救了个魔族杂种,却..."话音未落,惊鸿剑已抵住他眉心。


    云澈的手很稳,声音更稳:"本座数到三。"


    "一。"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某个闪电照亮萧烬紫眸深处的金芒,那里头藏着云澈看不懂的情绪。


    "二。"


    青铜钉从魔尊袖中滑落,钉身上新浮现的符文与云澈胎记开始共鸣。


    "三。"


    剑尖刺破皮肤的刹那,萧烬化作黑雾消散。最后一丝魔气掠过云澈耳垂,留下句带着铃兰香气的低语:"寒潭梅下"


    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云澈的剑哐当落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力竭的颤抖,而是某种更深处的、连雷符都镇不住的战栗。右眼突然流下蓝色血泪,在衣襟上冻出细小的冰花。


    "骗子..."他对着空气喃喃,后背缓缓滑下书架。膝盖触地的瞬间,整间书房的烛火同时熄灭。黑暗如潮水漫上来时,他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江雪眠的声音,是十岁那年她罚自己跪祠堂时说的:"情绪是最大的心魔..."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是有人轻轻托住了他后仰的头。银发扫在脸颊上,凉得像幻璃谷终年不化的雪。


    ---


    当云澈再度睁眼时,天衍宗的晨钟正敲到第七下。他躺在自己的玄玉榻上,身上盖着霜色外袍——袖口绣着江雪眠独有的冰裂纹。床头的药碗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个青铜小盒。


    盒子里是半枚青玉药勺,勺柄刻着"子澜"二字。断口处沾着早已干涸的、冰蓝色的血。


    窗外梅枝轻叩窗棂。那株三百年的老梅树上,挂着的满月礼铃铛正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有人刚刚触碰过。


    #### **寅时三刻·藏书阁批阅**


    天还未亮,霜露凝在窗棂上,映着烛火泛出冷光。云澈立于藏书阁顶层,指尖划过《魔气观测志》的书脊,冰蓝色的右眼在微弱烛火下显得格外幽深。案几上堆满了昨夜玄清宗送来的七十二卷监测记录,每一册都详细记载着各地魔气异动的轨迹、浓度及影响范围。


    他执起朱砂笔,在东南魔气分布图上圈出三个红点,笔锋凌厉,几乎刺破特制的鲛绡纸。墨迹未干,他又翻开了《灵脉异动录》,对照着魔气波动,在边缘写下批注:"**坎位不稳,需加固封印,三日内回禀进展。**"


    "宗主,药王谷的灵植到了。"苏婉立在楼梯口,手捧一方玉盒,盒内盛着三株千年雪灵芝,用以炼制镇魔丹。


    "放那儿。"云澈头也未抬,声音冷淡。他指尖轻敲桌面,一卷《魔气溯踪术》自行翻开,悬浮于半空。他迅速扫过其中记载的几处古老封印术,眉头微蹙——这些术法虽强,但代价极大,需以精血为引。


    苏婉将玉盒放下,犹豫片刻,又道:"谢谷主传讯说,若宗主得空,可去药王谷一趟,新炼的‘镇魂丹’需以雷法淬炼。"


    "明日。"云澈简短回应,指尖一划,案上卷宗自行合拢,整齐摞好。他起身时,袖袍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曳,映得他眉眼愈发冷峻。


    ---


    #### **辰时正·宗门晨议**


    天衍宗正殿内,十二位长老分列两侧,争执声此起彼伏。


    "灵脉分配必须重新调整!北山灵泉近月来魔气侵蚀严重,若再不加固,恐怕——"


    "加固?说得轻巧!灵材有限,若全拨给北山,南岭的护山大阵如何维持?"


    云澈端坐于宗主位上,指节轻轻敲击扶手七下——这是天衍宗历代宗主叫停争执的暗号。殿内瞬间安静。


    "午时前,本座要看到新的分配方案。"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再议不出结果,便按本座昨日所拟的折中之法执行。"


    大长老面色微变:"宗主,折中之法虽平衡,但恐怕两边都难以周全……"


    "那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云澈起身,玄色袍袖扫过案几,茶盏翻倒,碎瓷片溅到《灵脉志》扉页上,恰好盖住了当年他父亲秦枳的批注。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殿外,只留下一句:"未时,本座要见阵法司的人。"


    ---


    #### **未时·观星台议阵**


    沈星河已在观星台等候多时,月白长衫被风吹得微微浮动。他面前铺开一张新绘制的阵图,阵纹繁复,灵光流转。


    "云宗主。"沈星河微微颔首,指尖点在阵图中央,"此乃家妹改良的‘九霄镇魔大阵’,可借天衍雷法为引,压制魔气外溢。"


    云澈的惊鸿剑悬于半空,剑尖雷光在阵图上投下细密光斑。他目光扫过每一道阵纹,最终停在坎位:"此处阵眼不稳,若魔气反冲,整座大阵会从内部崩解。"


    沈星河苦笑:"云宗主慧眼如炬。确实,此阵刚猛有余,韧性不足,家妹建议以青金石镇之。"


    "天衍宗出三斤。"云澈淡淡道。


    沈星河执笔的手顿了顿:"这已是本月第三次调用青金石,若再抽调库存,恐怕会影响护山大阵的运转……"


    "那就从本座的私库里取。"云澈抬眸,冰蓝色的右眼映着阵图灵光,"申时前备齐,送至药王谷。"


    沈星河不再多言,提笔修改阵纹。云澈立于台边,远眺天际,魔气翻涌之处,乌云如墨,隐约有雷光闪烁。


    ---


    #### **酉时·查阅丹录**


    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水花。云澈站在廊下,望着药王谷弟子匆忙抢救晒药场的灵植,雨水顺着他的玉冠滑落,滴在最新送来的战报上——九耀宗边境再现活傀儡踪迹,墨迹晕开,化作一片灰黑色的污痕。


    他转身踏入丹房,谢无尘正伏案记录丹方,见他进来,微微颔首:"云宗主,镇魂丹已炼成七炉,但药效仍不稳定。"


    云澈接过丹录,指尖划过每一炉丹药的炼制细节:"雷法淬炼的火候不对。"


    谢无尘叹息:"确实,但天衍宗内能精准操控雷火的,除了江宗主,便只有您了。"


    "明日申时,本座亲自淬炼。"云澈合上丹录,目光扫过药架上排列的玉瓶,"活傀儡的尸骸可曾送来?"


    "已送至验尸堂,但……"谢无尘欲言又止,"那些傀儡体内并无魔气残留,反倒像是被某种禁术操控。"


    云澈眸色微沉:"继续查。"


    ---


    #### **戌时三刻·撰写议程**


    书房内,十二盏青铜灯照得满室通明。云澈执笔疾书,誊写明日宗主大会议程,惊鸿剑横在砚台旁,剑身上凝结的霜花显示江雪眠曾来过,又悄然离去。


    案上堆满各宗呈上的奏报,他一份份批阅,朱砂笔勾勒出重点,时而写下几行批示。窗外雨声渐歇,唯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宗主,夜已深,是否先用些膳食?"苏婉轻声询问。


    "不必。"云澈头也未抬,"你先退下。"


    苏婉不敢多言,悄然退出。书房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


    #### **子时过半·习字静心**


    夜色深沉,云澈终于搁下笔,揉了揉眉心。案上公文已全部批完,明日议程亦书写完毕。他铺开一张新宣纸,提笔蘸墨,缓缓写下"静"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他一连写了十几个"静"字,可每一笔的收尾都带着不自然的颤痕,仿佛心绪难平。窗外传来第二声梆子响,他伸手去拿镇纸,指尖刚触及冰冷的玉石,眼前骤然一黑。


    "砰——"


    墨砚翻倒,朱砂笔滚落在地,拖出一道刺目的红。云澈身形一晃,重重栽倒在满纸未干的"静"字上,墨迹晕染,如同血渍。


    院外守卫闻声冲入,只见宗主倒伏于案,烛火摇曳,映得他面色苍白如纸。


    各位读者宝子们,下一章准备引入回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