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潮润

作品:《予你夜奔

    见到是孟岑筠,她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视线,“哥,你不开会了吗?”


    “嗯,国内已经很晚了,让他们先休息。”


    邪恶的工厂主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她不禁想。


    他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便主动跳过这个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这才想起最初目的,但真到了他面前,却没来由打起退堂鼓。她总不可能告诉他,乔子穆有意向她求婚?尽管她心里仍然觉得他是临时起意,算不得真。


    自从被孟岑筠严令禁止早恋后,她便有些抵触与他讨论感情之事。兰嘉还记得之前在加州念高中时,本以为离得那么远可以肆无忌惮,谁知道刚萌生了恋爱的念头,孟岑筠便一个警告电话打过来,吓得她不敢再行动。


    她一直觉得孟岑筠在她身边安插了秘密眼线,纵使相隔万里,依旧可以严密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这种被时刻窥视的感觉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时至今日,她偶尔回想起那个拥有美丽绿眼的男孩时,一直深深遗憾,这些年来,她甚至都没能好好谈过一场恋爱。


    深思熟虑过后,兰嘉心上又封闭一层,决定先不告诉孟岑筠。


    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准备想个理由搪塞过去,绞尽脑汁了半天,胡言乱语道:“没什么事,就是头发腻了两三天,很不舒服。哥,你能不能找个人帮帮我,我一只手没办法洗……”


    孟岑筠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希望找谁帮忙?”


    这句话落到兰嘉耳朵里,却莫名的异样,他该不会是想趁机敲打她,让她不要老是去找乔子穆帮忙?她还不至于这样没分寸。


    也是怕说错话引起矛盾,于是她谨慎开口:“合适的就好,哥……你来做主吧。”


    说罢,兰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神色,见他好像并不怎么认同的样子,顿时有种押题押错了的感觉。


    “你先回房间,我会安排。”他淡声说了这么一句。


    兰嘉忙不迭点头,刚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抱起礼物盒,一溜小跑没影了。


    孟岑筠见她躲躲闪闪的样子,暗地里叹了口气。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兰嘉回了房,将礼物很是爱惜地收好,很快便有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上门,两人合力搬来一张葡萄紫的绒布躺椅。


    好在浴室足够宽敞,躺椅挨着浴缸竖放也不显得挤窄。


    她将头发披下来,用梳子顺了顺,坐等孟岑筠安排的人来。


    百无聊赖地摆弄起发丝,出来这些天只顾着疯玩,发尾干燥得厉害,想着回国后去找静薇介绍的护理师保养保养头发。暑期刚开始,她就为自己找了戏服设计师助理的实习,原计划旅行结束后,再过一星期就进剧组待命。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兰嘉想以最好的面貌去对待。


    当然,她依旧没有告诉孟岑筠。要让他知道她出去找事做,肯定又要寻根究底地盘问她。


    兰嘉正想着到时候先斩后奏,略一回神,抬头又撞上孟岑筠视线。她腾地站起身,探身望了望他身后,没有其他人。


    很快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兰嘉讶异地睁大眼,“哥?”


    孟岑筠确定地“嗯”一声,说道:“正好我现在有空,我帮你。”


    “这……还是不用麻烦了吧?”她吱唔出声。


    但孟岑筠似乎不给她拒绝的理由,径直走过来,一只手轻按在她肩上:“躺下吧。”


    兰嘉没辙,只好乖乖往下躺,但仍然很紧张,两只手抓着衣摆边缘,一双眼飘忽不定,不知道看哪里。如果现在给她一张沙丁胺醇的使用说明书,她想她应该会看得很开心。


    洗发用具早已备好在浴缸边的托盘中,孟岑筠在她身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将黑色衬衫衣袖挽到小臂。


    兰嘉无意间瞥了眼,他的手臂看上去健壮有力,但有种不见天日的白,隐埋在皮下的青筋凸起,血管也很明显,却不显得狰狞。这让她不禁想到,去年夏天她与乔子穆在棕榈滩享受阳光与冰镇果汁时,孟岑筠却还在工作。


    在兰嘉记忆里,他几乎全年无休,就连节假日不在公司,也要将他的战场搬来家里。每次路过书房时,她都会被里面肃穆的氛围震慑住,从而避而远之。


    年纪稍小的时候,其实她也有想过让孟岑筠陪她一起去旅行,可是他整天忙,连晚饭都赶不及吃,留她一个人的时候,心中总有小小的埋怨。


    现在大了,慢慢能理解他都是为了这个家,但也没好意思主动约他。每次和朋友出去玩,一想到孟岑筠还在辛苦工作,总要带着两三分愧疚。


    兰嘉这样想着,脸上神情也就更复杂,孟岑筠俯下身,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无奈提醒:“紧张什么?你不是躺在老虎凳上。”


    她含糊地“嗳”了声,眼睫低垂着。


    浴缸花洒被他打开,调试水温后,孟岑筠动作很小心地弄湿她头发。兰嘉便像只碰了水的猫,如同被施定身术,动也不敢动。


    两人离得很近,热气缓缓蒸腾上来,浴室空气好像也稀薄了许多。


    兰嘉尽力平缓呼吸,感受着他的手指在头皮上打旋、按压,揉搓出薄荷香气的泡泡。有零星泡沫溅到额头和眉毛上,被他用拇指细心拭去,最为柔软细腻的指腹接触到她皮肤,划下几道痒意的痕迹,兰嘉睫毛抖了抖,一阵奇敏,忽然十分感伤。


    似乎从她青春期开始,她与孟岑筠便断绝了一切密切的身体接触,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避着她,禁止她,纵使她习惯性地飞扑过去迎接他,孟岑筠也只会严肃地退开,并认真教育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没有性别意识。


    那对当时的兰嘉来说,实在有巨大的心理落差感,明明小时候那样黏着他也不生气,可现在却连一个拥抱也不肯给。伤心失落的时候,其实兰嘉潜意识里最想亲近的人是他,可一想到他拒绝的样子,便只能一再的退缩、退缩。


    明明他们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家人,可现在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光想一想,兰嘉只觉得鼻子一阵泛酸,嘴角跟着撇下来,怕他看见,赶紧曲起两只胳膊挡住双眼。


    孟岑筠匆忙关了花洒,想伸手碰她,可手上都是滑溜溜的泡沫,于是静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为什么不开心?”


    兰嘉摇摇头,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浸泡着她,用手臂揩拭,半张脸都是腻润的水迹。她不喜欢自己总是落泪,尤其是在孟岑筠面前,这会显得她非常弱势,但架不住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情感充沛的人。于是哭也只能收敛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她也是在怨自己,只要孟岑筠对她有一点点好,她就抵抗不住。哪怕前一天晚上再怎么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暗下决心要逃离他,可只要一件礼物,几句轻言软语,又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哄回来。


    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但她好像更没办法放弃孟岑筠。


    兰嘉哽咽哽咽,哭得更伤心了。


    孟岑筠叹息一声,再次打开花洒喷头,将兰嘉满头的泡泡冲洗干净。淋淋漓漓的水声中,她听见他低声向她道歉。


    兰嘉猛地撤开了两只胳膊,怀疑自己听错,湿润泛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哥,你刚才说什么了?”


    孟岑筠不语,只将她脑后长发一点点拧干。


    她却依旧倔强地望着他,语气急了,像是一定要问出什么所以然来。


    “哥!”


    他这才愿意正视她,目光落到她身上,轻薄到没有任何重量,像极松软的薄绸。可她莫名觉得是惆怅有愧的。


    兰嘉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双眼上,肌肤相贴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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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潮润的水汽上附带着他的体温。


    她顺从地闭上眼,一片黑暗中,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对不起,兰嘉。”


    “为我的独断、专横、一意孤行,向你道歉。”


    只听见“轰”的一声,她心里一直高筑起的城墙倒塌了。眼泪顿时也像开了闸的洪水,控制不住地倾泻出来,将他的手掌濡湿一大片。


    兰嘉什么也不想了,一股强烈的欲望促使她飞快地撑坐起身,张开两条手臂,不管不顾地撞进他怀里。


    她紧紧搂住他脖颈,像只树袋熊抱着心爱的玫瑰桉不肯撒手,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很没形象地往他衬衫领口里掉。


    “哥,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们还是回到小时候那样,好好生活,好不好?”


    孟岑筠僵硬地悬停着两只胳膊,手上湿漉漉的,不敢抱她。自己却像是被一只带着海水咸味的粉章鱼紧紧缠绕住,纵使勒得快要窒息,竟也没想过要挣脱。


    良久,他才柔下声音,妥协似的回应道:“嗯,那你要听话。”


    兰嘉擤擤鼻子,点头,其实暗中狡黠地想:听话?只听她认为正确的话也算听话。


    两人重归旧好,她心里既轻松又明快,脸颊贴着他颈侧那块皮肤,蹭了蹭,好温暖,又像小动物一样嗅了嗅,浓郁的沐浴产品气味散去,她闻到一种极清淡的,独属于孟岑筠身上的味道。


    兰嘉不确定用哪种香料来形容这种气味比较合适,她从小便将其称之为孟岑筠牌香水。闻到了,便像猫遇见了薄荷草,逃不开,放不下,只好黏着,一直黏着。


    孟岑筠只感受到她鼻尖一次又一次贴上来,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温热的呼吸像羽毛拂过,弄得他一大片肌肤都敏感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将头略侧过去一点,忍着痒意制止:“好了不动了,起来我给你擦头发。”


    兰嘉口头应了,私心里还想多黏他一会儿,但一想到他往日威严,终究还是没敢再造次。


    她默念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但又实在兴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在颊边拧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孟岑筠拿来一张毛巾罩住她脑袋,揉了揉,问道:“就这么开心?”


    她神秘地一笑,不语。


    孟岑筠给她道歉,多难得。


    他向来是不会表达感情的那类人,今天这句“对不起”,虽没当着她的面说,但想必也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她光想一想那画面,便骄傲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孟岑筠早已看透她那点小心思,想着让她高兴高兴也好,便也随她去了。


    吹风机隆隆的声音响起,两人被热风与发丝温暖洁净的香气包裹着,都没讲话了。


    过了一会儿,兰嘉才问:“是不是有人敲门?”


    孟岑筠停了吹风,也隐约听到了,“应该是医生上门,我去看看。”


    兰嘉点头,心想来得正巧,从早晨起,她伤口好像更疼了。


    可坐在原地等了半天,依旧不见孟岑筠回来,她暗中疑惑,于是起身前去查看。


    才走到客室,便远远望见孟岑筠背影,再仔细看,门口还立着一个乔子穆,只是大半身影都被孟岑筠挡住。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后,乔子穆注意到她,眼神亮了亮,但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忽然想起从前明姨给她讲乡下趣事时,家里养的小黄狗生病了不能出门,来找它玩的小伙伴被主人拦在门口时,大概也同乔子穆一样沮丧。


    孟岑筠也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侧头望向她,神色中是还未来得及收敛的严厉。


    兰嘉整个人暴露在原地,没来由一阵心累,像是两辆火车轰隆隆地开,开错了轨,要撞上了。


    而她,正好倒霉地站在车头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