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鹤明抬起头来，眼中重新闪烁起光芒。


    他认真地和沐毓露拉钩约定，然后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便往厨房跑。


    沐毓露一把拽住他，“虽然这里是你家，但我们现在还是在偷东西吃，偷东西怎么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门？”


    她拽着他从偏门进去，同时见缝插针地提醒他：“记住了，以后若是还要来偷东西吃，就从这个门进，这里一般没什么人。”


    然后她带着他七拐八绕地到了一个灶台跟前，那灶上摆着一些精致的点心，看起来热腾腾的像是才出锅的样子。


    沐毓露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正准备伸手去拿，却听见穆鹤明道：“我不想吃这个。”


    沐毓露低头看他：“那你想吃什么？”


    穆鹤明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提出自己的需求：“我要吃面。”


    沐毓露又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告诉他：“这里到处都是人，我怎么给你煮面吃？再等一会儿这些糕点都被人端走了，你连这个都没得吃。”


    说着她伸手又要去拿灶上的点心：“你听我的，别挑了，就吃这个。”


    穆鹤明哼了一声，跺了下脚，扭过头撅着嘴用行动表明他就是不吃。


    沐毓露皱眉瞪着他，本想说现在还挑三拣四的看来你不是真的饿，但是在看见他小小一个如此清瘦的样子后，心中的那股无名火又被她压了回去。


    她又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番，寻了个暂时无人用的灶台，着急忙慌生火烧水给这小祖宗煮面。


    “现在手边食材有限，我的时间也不多，只能给你煮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沐毓露一边煮面一边说着。


    煮好了面回头一看，发现小家伙正乖巧地守在她的身旁，扬起脑袋往锅里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水汽，不知道是被这灶台熏的，还是被她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沐毓露不由更心疼了。


    这可怜孩子，一碗阳春面就把他香成这个样子，平日里那些宫人不知道怎么苛待他。


    现在回想他之所以不吃糕点，应当不是在挑三拣四，而是压根没怎么吃过这些东西，所以才吃不惯吧？


    沐毓露就这么自己脑补着，一只手端着面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让穆鹤明拉着她的衣袖随她出去。


    穆鹤明乖乖地跟着她往外走，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膳房西侧不起眼的角落里。


    沐毓露带着他在回廊坐下，用筷子把面挑凉了，这才将碗递给他：“快吃吧，吃完你就回去，我等下也要走了。”


    穆鹤明捧着面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吸鼻子，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哭了。


    沐毓露不忍地将目光移开，望向楼下灯火辉煌的殿宇，犹豫了好一会儿，等到穆鹤明快把一碗面吃完了，才转头对他道：“你平时可以出宫么？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来天下第一楼，到时候我再做饭给你吃。”


    说着她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瞧你年纪也不大，宫里没有人照顾你么？”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真的是宫里没有人照顾他，还是在反驳沐毓露说他年纪小。


    他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才道：“我今年虚岁十二了，我已经不小了。”


    沐毓露听完忍不住笑了，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她对穆鹤明嘱咐道：“我的名字叫沐毓露，你若有机会出宫可以直接来找我，记住了吗？”


    穆鹤明抱着碗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注视着她，然后他认真地道：“姐姐，我喜欢你。”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沐毓露浑身一僵。


    又是这个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的声音。


    怎么就这么倒霉？只不过是吃面的一小会儿工夫，居然也能碰到穆衾寒？


    旁边的穆鹤明也被吓得一个激灵，不过他倒是反应得很快，放下面碗就朝穆衾寒跑了过去，“小叔叔，这个姐姐在带我吃面呢。”


    沐毓露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僵硬地转过身去，一回头便看见回廊的阴影深处，一道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


    他就站在阴影里，玄色锦袍的衣摆纹丝不动，衬得他身姿如孤峰般挺拔。


    不是穆衾寒又能是谁。


    廊下昏暗的烛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此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正越过小皇子穆鹤明，将目光沉沉地落在沐毓露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沐毓露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避开穆衾寒的目光，俯身向他行了个礼。


    穆衾寒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他就移开视线，看向穆鹤明，声音听不出喜怒：“还不快点过来？”


    穆鹤明原本跑到他身前停下，听见他如此说，只好又往前挪了挪，就这样一步一蹭地挪了过去，抬起手揪住穆衾寒的袍角。


    沐毓露用余光注视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状况有点不对。


    这小家伙好像跟穆衾寒很熟的样子？


    穆衾寒好像很护着他的样子？


    她立马想到，能够被穆衾寒如此看顾，这九皇子在宫里怎么也不可能过得差。


    那他干嘛还要可怜巴巴地来骗她煮面吃？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自己被这个臭小孩儿给骗了。


    这时前方回廊拐角处呼啦啦涌出一群惊慌失措的宫人内侍，为首的内侍总管早已经面无人色，一见到穆衾寒，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带着众人齐刷刷跪倒一片，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宫砖上：“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是奴才们的疏忽，没有看好九皇子。”


    穆衾寒没有立即出声，他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地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群，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为首的内侍总管身上。


    “拖出去。”这三个字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漠然，但是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像是平地炸响了惊雷。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内侍总管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那内侍总管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请求穆衾寒饶命。


    但是下一秒他就被穆衾寒带来的侍卫捂住了嘴，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架起来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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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出。


    穆衾寒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他们头顶，目光所及之处众人只觉脊背生寒。


    “若是再有下次，让九皇子离开你们的视线半步，”再开口时穆衾寒的声音比刚才更沉，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回廊上：“你们所有人加起来，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本王砍。”


    众人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声是，更深地伏跪在地，几乎要将头埋进砖缝里。


    沐毓露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她不禁在心里想，这么残暴的一幕真的适合让小孩子看到吗？确定不会给穆鹤明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吗？


    这么想着，她鼓起勇气微微抬起眼角，朝穆衾寒的位置望去。


    却发现站在穆衾寒身侧的穆鹤明不仅没有被吓着，反而正得意洋洋地咧着嘴笑。


    沐毓露又把眼睛垂了下去，好吧，是她想多了，那小孩儿身体里流淌着穆家的血，跟穆衾寒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怎么可能会怕？


    该感到害怕的应当是她才对。


    处理完了那一众宫人，穆衾寒又重新将视线落回了沐毓露身上：“你来宫里做什么？”


    沐毓露不想看他，于是装作恭恭敬敬不敢抬头的样子，始终垂着头说话：“民女是来宫中为三皇子生辰宴献菜的。”


    她似乎听见穆衾寒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声并不明显，还带有一点冷意：“我竟不知今日献菜的人还有你？”


    他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是齐知止让你来的吧。”


    沐毓露额头渗出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穆衾寒这话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她又开始飞速思索起来。


    穆衾寒突然提起齐知止做什么？他又在威胁她么？


    若是接下来她不与齐知止保持距离，他打算做什么？不会去找天下第一楼的麻烦吧？


    便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穆衾寒牵起穆鹤明的手，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就走。


    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渐行渐远，直到确认穆衾寒真的已经离开，沐毓露才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道回廊平日里走的人不多，因此宫灯甚少，此刻沉沉暮色犹如薄纱笼下，朱漆廊柱投下长长的影子，将这曲折的回廊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段落。


    穆衾寒牵着穆鹤明的手行走在长长的回廊之中，快要走到尽头时突然停下脚步。


    他垂首问他：“方才为什么要去找她给你煮面？”


    穆鹤明抬起头来看他：“她很漂亮，我觉得她煮面的样子很像我的母后。小叔叔，我喜欢她。”


    穆衾寒沉默地注视着他，半晌，他俯下身子单膝下跪，与穆鹤明一个高度后，抬眼与他平视：“你知道那内侍总管是你三哥的人，所以今日你是故意的，故意想让我杀了他，对么？”


    穆鹤明不躲不避，坦荡地点了点头。


    穆衾寒眸光微动，“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过我小时候那样的日子。”


    说着他伸出手臂将他抱起，让他伏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抬步继续往前走，“但是你不可以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