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熟悉
作品:《请拥抱一只小狗》 太阳相当懂事,要藏不藏地躲在云层后边。
“江默!这边!”林佑边喊着落在后面的江默边挥手。周语茉和秦封已经占了一片绿荫,不拘小节往地上一坐。
秦封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牌打散,“玩什么?斗地主还是跑得快?”
“跑得快挺久没玩了,斗地主吧。”林佑答。
“来来来,”周语茉熟练地洗牌,哗啦啦的声音无言中彰显手法。“江哥你坐林佑旁边,其他地方晒。”
“行。玩什么?”江默入乡随俗席地而坐。午休刚结束,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哑,侧脸上有一道淡淡的印子 。
“斗地主,你会吧?”林佑问。
“会,来吧。”
发牌,摸牌,拿到牌的四人各自沉思,看牌拿出一种看题的认真劲。
“地主牌黑桃三。谁拿着?”秦封问。
“我。”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江默。
“同桌你完了,我说真的。”林佑还没开打话先撂下了,“这手牌你让我怎么输?”
江默没说话,不紧不慢拿回地主牌,轻笑一声,甩出了手里的九张牌,“飞机。”
“要不起。”
“过。”
周语茉和秦封双双看向林佑,一副期待他表现的样子。
“ pass。”林佑强装淡定。
“单走一个3。”
“9,大你。”轮到周语茉。
“A。”秦封继续。
“2。”林佑潇洒出牌,确认没人要之后,打出了一对精彩的顺子开始耀武扬威。“不怪我甩大牌啊,好牌在后面,只能出二了。”
“78910J?”江默俯身看他打出的牌,一挑眉,“8910JQ,大你一丢丢。”
“?林佑别送。”秦封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一脸无奈。
周语茉对他无语得五体投地,“林佑,我问你这牌怎么输?”
秦封和周语茉的吐槽声中,毫无意外,地主获胜。
林佑看向江默。他笑得好看,太阳光打下来像镀了一层金边。反应过来自己看得有些入迷,心里又默默给自己一巴掌,“色字头上一把刀,林佑你真够不要脸。”赶紧把视线撤回去。
接下来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人为非作歹,两个人狼狈为奸,三个人蛇鼠一窝,四个人无法无天。其中尤以林佑和周语茉的斗嘴最为激烈。
“周地主!哈哈哈你看到没!炸弹!!王炸!”
“你有炸弹我没有?回家种田吧林佑!”
“秦封压她!来个大的!”
“江哥你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坚信自己的想法…”
摸了一手好牌,林佑恨不得整个人窜到天上去。江默不得不轻轻伸手摁住他膝盖,小声道:“老师在那边,别喊。”
语气中近乎无奈的纵容和笑意听得秦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佑的温度传到手上,江默不自然的蜷了蜷手指,却没移开。
有的人耀眼的过分,自己却浑然不觉。
“行行行继续继续……”
“唉等会,你们看是不是有个人过来了,我没带眼镜…”周语茉眯起眼睛。
“收!收收收快收老师来了!”在场唯一拥有四只眼睛的男人喊了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江默脱了外套盖住散落在地的扑克牌,林佑顺势往上一坐。众人皆是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你们看,今天的天好蓝…”林佑忽然说,众人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天上看。
只有周语茉视线被江默好不容易露出来一次的手臂吸引。
“哇塞…江哥你…好白。”虽然是没话找话,但周语茉也是真情实意,“你平时没晒过太阳啊?怎么保养的…”
江默伸着手臂任人宰割,无奈笑道:“穿外套。”
微凉的触感与肌肤相撞,江默微微一愣。林佑拿手臂贴着他,细细比对。
“真的啊…有点过头了同桌。”林佑低头小声抱怨,“我以为我挺白了。”
“你每天打球跑步散步日光浴缺了哪一顿?”秦封带着他独特的安慰方式走来了,对着林佑说完,转头又朝周语茉说,“他那是天生的,发奋图强没用,你现在挺好的。”
周语茉正要发作,面前已经站着个人。
范英博带的是四班的语文,因其平易近人、善解人意的人性化教育颇受学生好评。
“林同学?你才转来不久吧,在我班上人气很高啊。”
“比不上您一半,三中教师模范嘛。”林佑一顿夸,“太阳晒,将就过来挤挤?”
“不坐了不坐了,就下来转转,作业还没批完…呦,大人物。江默?什么风把你吹下来了?”
江默的手还被他牵着,整个人被按下暂停键,风徐徐吹着,他的思绪却越来越迟钝。
“这不是刚跟我当上同桌,一块待会儿增进增进感情。”林佑怕江默尴尬,连忙抢答。
范英博看向江默,仿佛好奇他的回答。
“…嗯。增进感情。”江默一板一眼跟着说。
“挺好,整天呆在教室里不动弹,死气沉沉哪里有个年轻人的样子?你们带着他多走走也好。”范老师摆摆手,“行了,不聊了,你们好好玩,记得多喝水别中暑。”
范英博的身影慢慢没到阳光里,林佑忙从江默的校服上腾起身子,替他把衣服捡起来拍了拍,抖掉沾在上面的碎草。
“要不我帮你洗洗?脏了。”林佑打量着手上的衣服。
“猜拳吧,谁输谁洗。”周语茉跳出来提建议。
“行了,给我吧。你们这样显得我特别没担当。”秦封伸手拿过衣服,抬手看了看表,“准备下课了。”
江默在后边捡起几人刚喝剩的水瓶,半天没插上嘴。
“走了。我和周语茉去小卖部,要给你俩带什么吗?”林佑问。
“江默不用。给我带个甜筒,快去快回别化了。”秦封应道。
“就数你秦封事最多人最懒。”周语茉一边说着,脚步倒放快了不少。
江默依然没说话,停在附近最近的一个垃圾桶前,把水瓶一个一个往里塞。
等两人都走远了,秦封才往江默的方向去,不过也没离他太近,就靠在一旁的榕树上看着。
一个简单的拧瓶盖、倒水的动作,因为手抖,要反复好几次才能做完。
“江默,你停药了吗?”
秦封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瓶子,三两下扔到桶里。“还能听懂我说话吗?”
“嗯,药…最近刚捡起来。”江默语调也低了下去,跟先前笑眯眯的样子判若两人,其中的割裂感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十分钟前,他还有精力谈笑风生;而现在,他不得不倚靠秦封才能站稳。
喘不上气。胃疼,头疼都是次要,没法追溯到源头的心悸更加要命。
“你昨天在楼梯间…不是胃疼吧?”秦封虽然有所准备,但心里还是暗道不妙。江默每次复发都比他预料得严重。
“发病了。突然不认识路。”江默扯了扯嘴角,“他帮我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秦封扶着江默,磕磕绊绊带人进了一楼空教室,伸手去摸他校服口袋。
左边,空的;右边,空的。
“药在你身上?校服口袋里没有。”秦封问。
江默趴在桌面,恍恍惚惚听见他的话,额头抵在手臂上,左右晃了晃。
“没带。”
“没带?行,我知道了。还能撑会儿吗?我先去打杯水。”秦封看似冷静,其实慌的找不着北。江默需要药物作为生活的基本保证,而现在他连自我管理能力都没办法维持。秦封摇了摇头,江默的病情只会比展现出来的更糟。
空气里的喘气声骤然变得沉重,江默肩膀抖动的幅度也越发明显。
秦封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他后背,“要不要我找人来……”
“别…别找…”
江默打断他,“我缓一下…快好了…”
秦封依了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
江默这个样子他不是第一次见。每一次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偏偏江默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你现在怎么办?请假吗?”秦封把头扭过一边,问他。
江默脑袋里一团浆糊,短短几个字得捋几遍才能清楚。
“嗯,你先回去上课。”他回答,“我再待会儿。”
又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客气,仿佛发生在他身上的只是一件轻易可以解决的小事。
“我真服你了江默。”秦封火气一下起来了,“能不能把自己当个人看?别逞强了行吗?人这一辈子哪能什么事儿都自己解决了?我没觉着你欠我的你听得明白吗?我现在不说别的,就求你别哪天心情好突然没了,你让我怎么…怎么跟阿姨交代…我哪还有脸去看她!”
江默双手握成拳,每个指节都攥的发白,一瞬间无力感上涌,他猛地松下来。
“他俩要满世界找人了…”江默看着秦封明显不好的脸色,终于承认事实,“我现在动不了,你先回去。他俩问起来就说我扭伤了回家休息。”
秦封改不了江默打定的主意,也劝不动。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走到江默面前抓起他的手臂,掀开常年覆盖手腕的表带。
没有新添的痕迹。
秦封放松了些许,但依旧没给江默好脸色,甩下他的校服外套两步作一步离开了教室。
江默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道歉也好感谢也好。可所有力气、思维,全被狠狠剥离。
“你现在怎么办呢?”
江默很早之前就在找答案。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