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撕毁的听写本

作品:《栀子盛夏

    新学期伊始,初二(2)班的教室里弥漫着新鲜又紧张的气息。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


    “同学们,你们现在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离中考越来越近了,为了大家学习更有效率,今天我们调整下座位,顾悦,你和杨朵换个位置。”


    顾悦回头看了一眼,“啊,老师,我为什么要跟陈弈明做同桌啊?”“谁稀罕和你做同桌啊!”“好了,你俩一个语文成绩好,一个数学厉害,挺互补,好好合作。”“哼,谁要和他合作。”顾悦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拖动座位。


    “周夏栀你换到后面的位置,坐到林一白旁边,以后就是同桌了。”


    教室里瞬间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哦~”,尤其是后排几个和林一白玩得好的男生,挤眉弄眼地起哄。周栀夏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林一白,却见他眉头紧锁,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扫过李老师,然后飞快地、带着点挑衅意味地瞥了周栀夏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干嘛?你以为我想坐这儿?” 但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立刻移开,转而烦躁地望向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周栀夏的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妙的期待,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是啊,他肯定觉得烦死了,又要天天对着她这张“讨厌”的脸了。


    收拾书包换座位的过程,两人都沉默写没说话。林一白动作很大地把桌椅拖到新位置,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发泄不满。周栀夏则小心翼翼地搬着自己的东西,尽量不碰到他。


    新的座位,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坐下后,林一白习惯性地把胳膊肘往周栀夏这边一摊,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周栀夏默默地把自己的文具盒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让出空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这种被迫的、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让周栀夏浑身不自在,她甚至能闻到林一白校服上淡淡的柠檬香的味道和他头发上阳光晒过的气息。


    第一堂课是数学。李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新公式,周栀夏努力集中精神,却总觉得旁边那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她用眼角余光瞥去,发现林一白根本没看黑板,而是盯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林一白,”李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林一白不急不慢地站起来。题目正是刚刚讲过的例题变式。他张了张嘴,直接报出了答案。


    周栀夏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他的脸上。李老师露出赞赏的目光“嗯,回答得非常好。”


    林一白坐下后,沉默了几秒。周栀夏紧张地捏着笔,不敢看他。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近距离的磨合中度过。


    林一白依旧改不了他大大咧咧的习惯。他的胳膊肘还是会时不时“越界”,挤占周栀夏的空间;他的笔时不时就滚到周栀夏的练习本上。


    周栀夏不再像以前那样默默忍受或者生闷气。她会直接用手肘轻轻顶回去,小声抗议:“喂,过界了!”或者皱着眉,把他的笔扔回去,再不满地瞪他一眼。林一白通常只是“啧”一声,或者翻个白眼,但会稍稍收敛一点动作。


    变化,在细枝末节中悄然发生。


    周栀夏会发现,当她找不到尺子时,林一白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尺子推过来,放在两人桌子中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上,等她用完再默默地拿回去。做不出来的数学题,他会把步骤写在纸上递给周栀夏,很欠地说一句:“怎么样,小爷厉害吧!”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周栀夏的内心还是荡起了一丝涟漪。


    语文课,老张让同桌互相批改听写作业。周栀夏把自己的本子递给林一白,心里有点忐忑,她的字不算太工整。林一白拿过去,眉头习惯性地皱着,用红笔唰唰地划着。周栀夏偷瞄着他严肃的侧脸,心想他肯定又要挑刺了。


    然而,当本子回到她手里时,她惊讶地发现,林一白不仅圈出了错字,还在几个写得特别歪扭的字旁边,用很轻很轻的笔迹,写了一个小小的“正”字,示意正确的写法。他的字迹端正有力,和那个小小的“正”字形成了奇特的对比。没有嘲笑,没有刻薄的点评。


    周栀夏的指尖拂过那个小小的“正”字,心底某个角落柔软地塌陷了一块。她抬起头,正好撞上林一白看过来的目光。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耳根却可疑地红了。


    “喂,”周栀夏小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谢谢。”


    林一白没看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敲桌子的手指却停了下来。


    就在这种小心翼翼的靠近中,意外还是发生了。


    周五下午的美术课,两人共用一盒水彩颜料。调色时,林一白不小心碰倒了洗笔筒,混着各种颜料的水“哗啦”一下,瞬间淹没了周栀夏放在桌角的文具盒和本子!


    “啊!”周栀夏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抢救她的文具。最让她心疼的是那支新买的、带着小兔子挂件的笔,还有那本林一白给她写了字的听写本,都被染上了五颜六色的污渍。


    “对不起!”林一白也慌了,赶紧找抹布来擦,但已经来不及了。尤其是那本听写本,白色的本子被染得斑驳不堪,还吸饱了水,变得软塌塌的。


    周栀夏看着那本面目全非的本子,鼻子突然一酸。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正常”的、来自林一白的“礼物”,她一直很珍惜,甚至都不舍得弄脏,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都怪你!”积攒的委屈和心疼一下子爆发出来,周栀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抓起那本湿漉漉、脏兮兮的听写本,赌气般地用力一撕!


    脆弱的本子裂成两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一白伸出去抢本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错愕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他看着周栀夏手中被撕成两半的本子,眼神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最后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同学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周栀夏也被自己冲动的行为惊呆了。她看着手中残破的本子,看着林一白那冷得吓人的眼神,刚才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恐慌。


    “我...我不是...”她想解释,想说自己误会了,声音却细若蚊呐,破碎不堪。她看到了林一白眼神深处那抹清晰的、冰冷的受伤。那不是被挑衅的愤怒,而是某种珍视的东西被无情摧毁后的痛楚。


    林一白没有怒吼,没有质问。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周栀夏手中那两半残破的本子,几秒钟后,他极其缓慢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那动作里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失望。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周栀夏一眼,抓起自己的书包,肩膀撞开旁边挡路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教室。背影决绝而愤怒,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林...”周栀夏无力地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重新响起的窃窃私语中。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两半冰冷、沉重的纸,像一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茫然无措。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顾悦跑过来,担忧地搂住她的肩膀:“夏夏,你没事吧?怎么回事啊?”


    周栀夏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失魂落魄地坐回座位,颤抖着双手,将那两半撕裂的听写本勉强拼合在一起。


    悔恨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周栀夏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将那本被撕成两半的听写本一点一点抚平,叠好,放进书包最里层。


    “他一定是误会我讨厌他……”


    她知道,这次裂痕更深了。她必须找到他,必须道歉。即使他可能不会原谅她,她也必须说出口。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一如周栀夏此刻沉甸甸的心情。她望着林一白空荡荡的座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总是惹她生气的青梅竹马,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远比她以为的要重得多。而修复这道裂痕,可能需要比照料植物多千百倍的勇气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