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间


    三人相坐而视，唯有杨青也独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手指尖摩挲着，脑中想着旁的事。


    另外两人目光所及，必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两个候在杨青也旁侧的丫头，一瞧这等场面，吓得也不敢直视，只好极有眼力地悄悄退了出去，和无期一同守在门外。


    可没想到，无期也正与魏青阳的侍卫牧原两相瞪着，谁也不肯服输。


    梧桐细雨心中深深叹息。


    就在这时，一楼大堂突然出现骚动。


    人群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直到一声高呼，呵住了他们。


    “湘莲姑娘来了！”


    而后，一遮面女子便慢走了出来，她赤着脚，腕上缠了血红珠链，走动间珠链随着脚步相撞，便让在场众人都移不开眼，她身上所穿的衣裳是槐安人不曾见过的，长长的纱帘盖在头上，将她瘦小的身姿包裹着，红色衬出少女的灵动亦不缺女人的妖媚，腰间坠着铃铛布带，举手投足间叮当作响，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所见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想揉揉眼睛确认眼前人是否是真的存在，又怕一闭眼这仙女会消失不见，一个个的便瞪着眼睛，分秒都不敢移开目光，呆愣痴傻的模样很是滑稽。


    春熙间的诸人听到门外的动静都出来瞧了瞧，无一不被眼前的人惊住。


    直到大堂中有一人呆呆出声：“这就是湘莲姑娘？”


    此轻轻一声，宛若静谭中骤然扔进去一块石子，蓦地荡起涟漪，顿时引起一片喧哗。


    “这怎是湘莲姑娘，这分明是天仙下凡啊！”


    “如此身姿，为何要蒙面示人，难不成是个丑八怪！”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满座哄笑，非议声四起，一时竟吵得人耳朵疼。


    “对啊对啊！”


    “为什么湘莲姑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把面纱摘了给我们看看！”


    “摘了！摘了！”


    杨青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眯着眼瞧着戏台中央那人，迎着众人的刁难面不改色，镇定自若，这姑娘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闻湘莲姑娘轻笑一声，笑声如酷暑的冰鉴瓜果，甜的让人心尖里欢喜。


    人们都被这笑声引得说不出旁的话，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她。


    而这时，一个带着云纹玄色圆顶帽的男人走到湘莲姑娘身旁，瞧着二十多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倒是十分讨喜。


    “各位看官久等了，在下是飘香阁掌柜越夫顺，今夜是湘莲姑娘隐居几年后头一次露面，就算想一睹姑娘芳华，也不必言语如此刻薄，这位看官，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说着，越夫顺手持着扇子，目光淡淡移向方才说湘莲是丑八怪的那个矮小男人，明明脸上没什么神色，却无端让那个男人腿下一软。


    众人听了越夫顺的话，又看向戏台上那位身姿妙曼的姑娘，个个怀着讨姑娘欢心的心思，应和起了越夫顺，言语讨伐着那个男人。


    “是啊是啊，怎么对小姑娘这般刻薄？”


    “一个大男人连点容人之心都没有，还好意思来这看湘莲姑娘？”


    男人见这帮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时有些窘迫，只能迫于压力低头。


    “我方才也只是同湘莲姑娘开个玩笑罢了，越掌柜何必如此较真？”


    越夫顺笑着，只是那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客官您言重了，湘莲姑娘不是戏台上供人取乐卖艺的姑娘，是我飘香阁的座上宾，她能给我们飘香阁脸面，是我越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在下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哪位客官开玩笑把握不住分寸，把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客人吓跑了，在下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越夫顺含着笑意，言毕后轻轻颔首示意，客气有礼，可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人不敢轻视。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越夫顺这才满意，不再与他纠缠。


    此时，不仅是这个言语冒犯的男人，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以及今夜过后槐安城中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湘莲姑娘不再是当年那个委居青楼，身不由己的姑娘，而是飘香阁里极受尊重的客人。


    紧接着，越夫顺便宣布：“今夜飘香阁有幸请到湘莲姑娘演奏《红豆相思》，请诸位落座，半柱香后开始。”


    湘莲姑娘微微福礼后，便退了回去。


    余下的人急忙抢占着大堂中的座位，竟出现不小的动静，就在两个男人争抢一个位子，快要打起来的时候，暗处中突然走出不少店小二，引着这些人寻位子，避免了争吵。


    杨青也俯视着下方，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正胡思乱想些什么，忽然察觉到脚步声渐进，来人微末功夫，甚至可以粗略不记，她侧眸看去，那人正走到他们一行人身旁，弓着身挨个行礼。


    “世子殿下安好，萧大人，夫人。”


    杨青也微微颔首示意。


    魏青阳侧头瞥见来人，道：“呦，这不是那个，新晋的什么，什么……”


    他右手持着扇子，一下一下敲在左手上，双眼略微上抬，拧着眉似是在思考，可良久也无果，只能作罢，“害，本世子忘了，你什么官来着？”


    应言迟面上无任何异样，仍是那副谦卑模样，“下官从六品驾部司员外郎。”


    “哦，员外郎员外郎！”


    “本世子无官无职，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下官，那位萧大人才是你的上司。”


    魏青阳倏地展开扇子，轻摇了两下，舒展笑颜，不过视线只在应言迟脸上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转而看着下方，还时不时地跟身边的杨青也说话。


    “寒月姑娘，你说这湘莲姑娘为何以面纱遮面，她几年前在槐安，又不是没露过面，极少有人不知晓她长什么样子。”


    “不过，她悄然隐居，如今又高调归来，还换了这副打扮，也确实新奇。”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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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世子还是觉得，寒月姑娘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


    魏青阳嘴上不停，一个劲地说着，哪怕杨青也并不理睬，他自己也说的开心，只不过有人听在心里，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萧瑾禾微微侧身，挡住魏青阳看向杨青也的视线，不动声色拽住她的手腕，面色不虞，却只字未说。


    杨青也倒是没理会他幼稚的行为，只是默默将视线放在了应言迟身上。


    果不其然，应言迟接着道：“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下官在下面提前预订了座位，不如世子和萧大人一同前往。”


    谁要和他一起！


    萧瑾禾正要开口拒绝，却见杨青也已然笑着应了，“员外郎有心了，二楼确实瞧不真切，那便麻烦应大人了。”


    应言迟伸出一只手做恭敬态，“请。”


    一行人又来到大堂，应言迟带他们来的座位不算上好可也不差，能将台上一切瞧得真切。


    《红豆相思》开始，湘莲姑娘歌喉方展，台下的人顿时都被吸引了去，再也注意不了旁的事了，全心全意瞧得见眼前的人，听得到耳旁的曲。


    杨青也霎时被惊艳住，往日里只听说过，如今身临其境，才明白当年名动京城的歌喉，竟是如此美妙。


    可她听了没一会儿，余光中便瞧见几个人形迹鬼祟，她看了过去，越看越觉得不对。


    于是寻了个借口，同萧瑾禾打了个招呼，便叫着梧桐细雨往那处寻去。


    那些人给领路人瞧了个东西，而后几人便上了楼，杨青也瞧着，他们去了三楼。


    接着，她不再犹豫，跟梧桐细雨吩咐。


    “你们先回春熙间，一人在屋里候着，一人在屋外守着，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我身子不适，约莫是来时吃坏了肚子，正在房里小憩，我回来之前，除了姑爷外的任何人，都不可靠近春熙间，可明白？”


    二人齐声，“是！”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梧桐细雨去了二楼回了春熙间，杨青也今日穿的便利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再次回了一楼蹲守。


    在亲眼见着，来人是拿了一枚石猴像，才能被人直接引到三楼，她便潜身溜到了人群中，在他们腰间寻那石猴像，见到东西后，顺手勾了过来，而后略微改了下妆面，交给了一个店小二。


    店小二黑黑瘦瘦，意味深长地看了杨青也一眼，倒是让她有些心慌，难不成还有旁的暗号？


    可店小二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终究是没多说什么，引着杨青也往三楼去。


    那是一扇极为普通的木门，甚至有些破旧，木头原料瞧着尚且不如寻常农户的，大门紧闭，黑沉压抑，让人瞧着连进去一探究竟的心思都没有。


    店小二上前叩门，一下一下像是有规律般，不过三个数，木门应声而开，里面的声音顿时穿进杨青也的耳朵，惊得她面色一红。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三楼竟是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