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


    脚下的地面震颤，整座山峰都震动起来。头顶茂密的枝叶无风自动，如浪涛一般层层涌动。


    溪微双指夹起一片飘落到半空的树叶，扬手射向梁秉，同时急速后退，避开梁秉释出的强大威压。


    面对携带强劲真气的树叶，梁秉毫不躲闪，仍是施施然抬步向前。目光所及之处，那片树叶忽然化为齑粉。梁秉微笑看着不远处的溪微，缓缓抬手，随即，整片树林仿佛活了过来，树木诡异地移动着，牢牢挡住了溪微的退路。


    “师妹，你是不是很好奇，山主权柄为何还在我这里。”梁秉一步一步朝溪微走近，所经之处，树木皆驯服地退避。


    溪微看着梁秉眉心缓缓浮现的山峦印记，没有说话。


    梁秉摊开手掌，一座微缩的昆山便浮现在他的掌中。他昂然说道：“我既为山主，昆山的权柄便如同我之臂膀，要指向何处，皆随我心。”


    他的五指缓缓合拢，微缩的昆山慢慢消失于他的掌心，声音变得温情款款，“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蓝灵将你从昆山除名呢，师妹。”


    话音刚落，刚刚消失的微缩山峦忽然出现在溪微头顶，它越长越大，竟是要沉沉压下。


    左右与后方是无数粗壮的树木，上方是昆山的缩影，前方是渐渐逼近的梁秉，溪微一时之间几乎是无处可逃。


    梁秉脸上笑意愈深：“师妹，在昆山，你又能逃往何处呢？”


    溪微握紧手心，忽然收敛起焦躁的神色，“同为昆山六玉，一个人能够赢过五人合力吗？”


    说着，她持起银泉剑，向梁秉飞去。在她身旁围绕着四个明亮的光团，原本镇压着封印的四个器灵不知何时已飞至此处，正顺从她的心意聚拢于银泉剑的剑尖，一齐朝梁秉的胸膛刺去。


    梁秉神情严肃起来，他展开双臂向后退去，那些高大的树木随即填补空隙，纷纷朝溪微围拢而来。溪微一剑刺入坚硬的树干之中，巨大的真气灌注其中，整棵数忽然爆裂开来，无数叶片如雨般纷纷扬扬落下。


    “纵是合五位昆山六玉之力，也总是避不开‘昆山’二字。师妹，你可清楚？”梁秉的声音自溪微身后响起，听来仍是气定神闲。


    溪微转过身，四团器灵随即漂浮在溪微周围，隐隐有护卫之势。她看着他，忽然说道：“你有移山之能，又能使树木随心而动，昆山的权柄，莫非使你能够掌控自然之力？”


    昆山的缩影重新在梁秉手心浮现，他说道：“是啊，当师父临死时将昆山的权柄传给我，我才知道，移山搬海之力，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


    溪微看着他陶醉的神情，一边暗暗积蓄着力量，一边说道：“在南洲的时候，你被雪妖追该，之后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石城之外。”


    梁秉拧起眉毛：“师妹，你是怀疑我保护你的真心么？是，我是拥有一部分自然之力，可是只限于昆山。离开昆山，我便同普通修士一般无二。可是，为了你，我甘愿容忍平庸，你怎能怀疑我的用心？”


    溪微摇了摇头：“师兄，你太过偏执了。”


    “我偏执？”梁秉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我若是偏执，就不会在你失忆后与你以师兄妹相称；我若是偏执，就不会让你离开昆山；我若是偏执，就不会放任你再与孟昭那个邪魔厮混在一起！”


    随着梁秉一句重过一句的指责，脚下的地面再度颤动起来。溪微说道：“师兄，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


    梁秉的怒火稍稍平息。


    溪微便又说道：“师兄，那个引导叶边春召唤雪妖的人，是你吗？”


    梁秉望着她，眸中的怒意渐渐被笑意替代：“千百年来，无数修士在修炼一途孜孜以求，到头来却全部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他们说，人应天而生，便只能顺应天道，逃不脱生死轮回。可我知道，这世上有超脱轮回的事物，那便是风霜雨雪、苍天黄土，便是自然之力！


    “师妹，师兄不想有一日因为生老病死而与你被迫分离，师兄想要长长久久地与你在一起。”


    溪微承受着梁秉愈发灼热的目光，又问道：“既然如此，既然你已掌握自然之力，为何又要借助乱流，将幽都的魔气导入体内。师兄，难道你的道心已经归于魔道了吗？”


    梁秉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的神情：“我是身不由己，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我还有那段记忆。”


    溪微想起在银泉剑中所见的情形，她与梁秉同被俘虏，将被送往仙门为炉鼎，为了逃跑，他们便修习了魔道功法。


    难道便是这段记忆吗？


    她没有对梁秉说她知道这段记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拥有自然之力，拥有大半个幽都的力量，她能做的，便是倾尽所有力量，连带着孟昭对她的期望，向他使出全力一击。


    一道身影忽然浮现在溪微眼前，李明谯留在剑中的神识化为他的幻影，他眉眼间的愁郁尽数褪去，琥珀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又成为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溪微，我们同你一起。”他在她脑海中说道，属于开阳剑的器灵散发着金色光芒。


    李明谯身旁，曲闻仙抚摸着一只遍身金红羽毛的大鸟，一曲笛音让人如痴如醉。曲毕，她抬眸含笑凝望着溪微。


    叶边春的幻影走了过来，他摊开掌心，一颗种子生发出蓬勃的新芽。他抚摸着嫩芽，说道：“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世界。”


    最后，是林念青的幻影，他揭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过于艳丽的面容。然而，他眉眼间的神采飞扬更加引人注目。他说道：“我和你一起，杀了他。”


    她便举起银泉剑，四个器灵环绕着剑身，势不可挡地攻向梁秉。一时间，昆山的权柄仿佛失效，梁秉怔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银泉剑锐利的剑尖离他的胸膛越来越近。


    “山主！”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蓝灵踏过丛生的草木，跌跌撞撞来到梁秉身旁。她将跌倒在地的梁秉搂入怀中，手忙脚乱地试图堵住他胸口处源源不断留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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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红血液。


    溪微这才发现，天空中开始出现浓浓的黑气，处于昆山的封印已损，那些被封闭在九幽之下，又还未被乱流吞噬的浊气瞬间找到了出口。


    溪微一手松松拎着银泉剑，鲜血染红了银白的剑身，再滴滴答答地流淌到地面。她怔怔看着地上的人影，心中既无快意，也无悲伤，只有铺天盖地的茫然，仿佛要将她淹没。


    “你。”蓝灵一只手仍然捂着梁秉的胸膛，另一只手直直指向溪微，眼中满是仇恨，“你、杀、了、山、主。”


    在蓝灵身后匆匆赶来的昆山弟子恰好听见这一句话，他们看见倒在蓝灵怀中的梁秉，再看见溪微染血的剑刃，一瞬间眼中尽是同蓝灵一样的深切愁恨。


    溪微仍是站在原地，眼神中毫无神采。


    “为山主报仇。”蓝灵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山主报仇。”昆山众人同仇敌忾。


    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在响应这冲天的仇恨。


    “咳、咳咳……”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却在这密密麻麻的仇恨中撕开了一条裂缝。


    蓝灵连忙低头向怀中看去，当对上梁秉虚弱的视线时，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山主……”


    梁秉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


    蓝灵看着他流血不止的胸膛，哭得更是伤心。


    梁秉缓缓从蓝灵怀中起身，又朝一旁面容哀切的昆山弟子望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没事，你们先退下吧。”


    “山主。”


    “山主！”


    一声声惊呼此起彼伏地响起，梁秉扶着一旁的树干，缓缓站起身。一瞬间，他的面庞不再虚弱，而是重现展露出属于山主的威严。


    “我以山主名义，命你们立刻离开此地。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足此峰半步。”


    “山主，溪微这个叛徒……”蓝灵红着眼眶，还待劝说，却被梁秉一个眼神止住话头。她只能满含担忧地跟着众人离开这座山峰。


    梁秉这才看向溪微，他的脸颊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愈发衬得眼尾的泪痣嫣红如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却森冷如冰：“师妹，我没想到你竟真的对我如此狠心。”


    溪微心中的茫然散去，心脏却是坠入更深的深渊，她眼睛看着梁秉，目光却定格于虚空。


    “合你们五人之力，的确无人能挡，更何况他们的器灵皆心甘情愿受你驱使。”梁秉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溪微，他缓缓放开捂住伤口的手，血液停止涌出，伤口不知何时竟已愈合。


    “可你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我。”他的发冠落下，满头长发纷纷扬起，眼角的嫣红之色漫上眼瞳，“你们面对的，还有整个幽都怨恨不息的亡魂。”


    话音刚落，梁秉周身已是环绕着极深极浓的黑色雾气，一时之间，魔气冲天，竟是比从九幽溢出的魔气更甚。


    声声闷雷响起，溪微平静地看着满身魔气的梁秉，心脏处传来一阵沉闷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