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絮叨，就是大半个小时。


    陈秋实也习惯了每天傍晚这段等待的时间，在等章老爷子和邵父打电话的期间，陈秋实就坐在服务社门前，在兜里掏出纸笔，写写画画。


    这几天，等着章老爷子打电话，陈秋实学习了不少党章知识，或许，下回去军校进修的名单上，能有他一个呢。


    章老爷子挂断电话，陈秋实赶忙把纸笔收起来，站起身。


    章老爷子看着他，道：“走吧，回家休息了，明儿个还得早起来听老邵打的电话。”


    章老爷子现在都摸出规律来了，邵父早上六点多给他打个两分来钟的电话，然后就急匆匆去吃早饭上班。


    有时中午吃饭的时候来个五分钟的电话，时间最长的是傍晚的，每次都在半小时左右。


    要是哪天邵父没在这三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章老爷子还有点不习惯。


    回去后，说要休息的章老爷子并没有立即洗漱回房睡觉，而是考了下陈秋实文化知识，和他说了点敌军对战技巧，这才施施然回屋收拾换洗衣服。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温馨地过下去，除却开头几天，邵母陈麦冬她们心里头有点思念邵远，几个小孩也是时不时地念叨他几句。


    等到过了头几天，一家子人慢慢全都适应了邵远不在家的日子。


    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一月多，这天，陈麦冬在军区家属院办公楼下画着板报，这三八妇女节就在明天了。


    今年这板报，依旧是陈麦冬在主画。


    最后一笔落下，陈麦冬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大功告成。


    再过几天，她再修改上一些，把这上面的文字给改一改，植树节的板报也能出了。


    “麦冬！邵团他们出任务的那些人回来了！”


    “码头上的人说，有、有人……”


    有人牺牲了，没看到邵团这两句话像铁锤一样把陈麦冬的脑袋给砸懵了。


    陈麦冬一路朝着码头的方向快速跑去，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看到邵远，她要看到邵远！


    不会有事的，邵远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麦冬一路往前跑着，跑着跑着，她听到前方有哭声，还是熟悉的哭声……


    陈麦冬的脚步停下了，她的呼吸急促，平缓不下来，心脏在咚咚作响，眼前一阵眩晕，脑海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


    陈麦冬往前小步小步走着，她看到了，看到了邵远。


    她也看到了，胡政委、侯丽两人，还有略显慌乱的胡豆豆，以及陈扬、邵继业两人。


    陈麦冬还看到了邵母和章老爷子两人，还有张秋花，她们一大堆人站在一起，好像，在安慰着胡政委和侯丽……


    陈麦冬眨了眨眼，她也看到了那个被邵远抱在手中的盒子，她脚步有些虚浮地上前。


    在周遭的话语声中，在哭声中，陈麦冬知晓了，那里面，竟是胡梁伟和何红丹两人。


    胡政委和侯丽两人此刻全失了平日里的严肃冷静，眼前的这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他们的孩子啊……


    明明，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回家来看望他们和孩子，还说好了下次过年会争取回来的……


    怎么，怎么就……


    怎么会这样……


    侯丽哭得撕心裂肺的，胡政委在一旁扶着她，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是在剜他们两人的心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何其残忍！


    胡豆豆整个人就跟这整个世界割裂了一样，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他只是在放学的时候，走在路上听人说码头有出任务回来的人，好奇拉着陈扬他们过来了而已。


    这是在和他开什么玩笑吗？


    这不是真的……


    胡豆豆眼眶红红地看向陈扬，一旁本该无时无刻和他斗嘴的江明华，第一次沉默寡言，没有说点什么。


    “扬扬，这不是真的吧？”胡豆豆嗓音沙哑问道。


    陈扬抿着唇，开口安慰胡豆豆，语言却显得那么苍白。


    “豆豆，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在。”


    陈扬伸手抱住胡豆豆，胡豆豆趴在他的肩上，呆愣了三秒，然后呜哇一声嚎哭出声。


    “呜呜呜，这是假的，假的！”


    听着侯丽和胡豆豆两人的哭声，周遭的人们也不忍地抬手擦了擦泪。


    “可惜了……”


    空气中传来轻叹声，还有风把哭声带远。


    一行人跟着胡政委和侯丽两人，把胡梁伟和何红丹送回了家，陈麦冬也跟在人群中，她紧紧握着胡豆豆的手。


    侯丽哭到几近昏厥，若不是有胡政委在旁搀扶着她，她怕是早就瘫软在地。


    侯丽知晓，知晓胡梁伟和何红丹两人在边境，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大，且她的儿子、儿媳，是早就做好了以身许国的军人。


    可是，可是，侯丽看不得他们两人只在那么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作为一名军属，作为一名军区家属院的妇女主任，侯丽很是知晓，遇到何种情况，会只有这么个小盒子。


    她的两个孩子啊……


    侯丽知晓，可她却连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一直走，走到海岛上的烈士陵墓，那里，也早就有人在等着了。


    看着她的孩子们披着国旗被掩盖，直到再也见不到，这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轰，侯丽在看到泥土完全掩盖后，直接晕了过去。


    胡豆豆跪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陈扬、江明华和邵继业陪在胡豆豆的身边，也跟着一块抹泪。


    陈麦冬和邵母站在一起，也是止不住地抹泪。


    怎么就这样了呢？


    明明过年后回来，两月前看到的生动的人，就这样没了，两人躺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当上军属，陈麦冬知晓军人职业的危险，也在家属院中听说过几回，还和侯丽一块去探望过军人遗孀。


    可是，当牺牲的人，是自己熟悉的人，亲近的人，陈麦冬这才懂得了那些遗孀红着的眼眶和止不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