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作品:《哥哥从剐夫变成了寡夫

    和哥哥换了之后,我的生活过得很好。


    所去之地温和,离京都不远,不似边疆那般荒寒困苦。


    那时候的我,血气方刚,正值最张扬的年纪,饮宴不断。


    我像一只脱缰的马,日日夜夜都在跑。马场上跑,酒肆中跑,别人的床上也跑。


    那些男子,有比谢承更英俊的,有比哥哥更顺从的,有人会替我暖脚,有人愿意为我跳水捉星。只要他们愿意,我便会留下他们的守宫砂,像收集战利品一般,将他们一个个尝过。


    温言渐渐从我的记忆中剥离。


    我只记得他喜欢咳嗽,喜欢皱眉,不爱说话,动不动便一副难过的样子。


    可这些人,他们都笑得很甜,哄得我心都发软,还不问我负责。


    我想,我是自由的。


    我不欠任何人,就像谢承说的,不必拘着自己。


    剩下最后一年,我遇到了一位很特别的少年郎君。


    他比我还小一岁,生得很俊,笑起来腼腆害羞,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像夏夜星星。


    可他不同于那些被我一撩便软了的人。他初时答应与我互许心意,却始终不肯与我更进一步。


    我用了许多旧法子,哪怕是对他若即若离,他还是纹丝不动,不怒不躲,亦不肯妥协半分,只是看着我,很肯定地说:“方莹,我若与你亲近,便是要你娶我。”


    我听了这话,莫名有些心动。


    我越发欢喜他。毕竟,得不到的,总是最有吸引力的。


    我想,他若一直不肯给我,那我便娶他好了。我如今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既然新鲜感还在,不如先娶了再说。


    他听我说好,便满脸通红,拉着我的小指说:“那便约定了,等你回府,便来我府中提亲。”


    我是真的应了的。


    那一夜我回营后,望着帐顶的烛火发呆,那一瞬,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也该收心了、成家立业了?


    我把一切都想得很美好。


    可我从未料到,现实不会总让我如愿。


    当我从军期满回到府中时,我本以为父君母君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迎我,问我瘦了。


    可我推开门时,只见母君一脸阴沉,手中执着鞭子。


    我下意识停步,还未提出要同小郎君提亲一事,便笑着问:“母君这是做什么?可是谁惹您不快了?”


    母君不答,只是看着我:“你是不是要了温言的身子?”


    我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言了当问道:“谁?”


    许是看到我的反应,母君气得手一抖,生平第一次上前抽我鞭子。


    “你小时候的温言哥哥!”


    小时候的,温言......


    温言。


    “跪下!”


    我慢慢跪下,好似有什么遗忘的碎片,再一点点拼起。


    片刻后,我才回过神来。


    哦,是哥哥啊。


    “你倒还有脸问谁?你是把他当谁了?你把他骗去最寒苦之地——”


    我一动不动跪着,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烧着背,我忽然想起那时,哥哥问我,回来后会娶他吗?


    我说自然。


    可我从未给他写过一封信。


    我甚至......将他忘了。


    母君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清了。


    我只觉得烛火越来越暗,心口隐隐作疼。


    温言......


    哥哥......还好吗?


    如今,我已平安回府,换做是哥哥,他也该快回来了吧。


    可我这一年夜夜笙歌,从未想过那句承诺。


    我以为不过一句情话,他竟当真了么?


    哥哥一直没有忘记吗?哥哥将我们的秘密同母君说了吗?


    我正发愣着,母君却冷笑了一声,面色阴沉:“阿莹,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当真不清楚?”


    我抿抿唇,承认道:“我......要了哥哥的身子。”


    母君又是一鞭子抽下,毫不留情,落在我肩头,火辣辣地疼。


    “还有呢?”她冷声问。


    我头垂得更低了:“我问哥哥同我互换,让他去了西北从军。”


    话音未落,那鞭子再度落下,比上一下更重些。


    “你知道,阿莹,你知道!”母君怒斥道:“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在意!”


    母君向来最宠我,从小到大未曾真正打过我一回。可现下,她抽了我很多鞭。若不是父君上前将母君抱住,我想她会打到我昏厥。


    我从军回府,早以为母君父君会像从前那样,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是否受了伤,可如今,却是责打和怒骂。


    我抬头时,却见母君的泪早已流满了脸颊。


    她哭了。


    我从未见母君哭过,她是这府中最稳重的人。


    “那你可知——”母君哽咽着:“温言去西北替你从军时......已有了身孕。”


    听完这句话后,我呆愣着,眼睛都未曾眨动。


    哥哥......有了身孕?


    我脑中一片空白,浮现的全是分别前那日,哥哥眼中的压抑,面色的苍白。


    而我,毫不在意。


    那段时日,他的的犹豫,那些沉默、迟疑、难掩的疲惫......原来,不是病,是身孕。


    我忽然想起那段日子里他不愿吃东西,嗜睡频频,还有他有时抱着我时,手掌总轻抚腹部,动作那么轻,像是珍而重之地护着什么。


    是那孩子。


    他一个人守着的孩子。


    那算算时日,哥哥是不是将孩子生下了?


    母君闭了闭眼,许久未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可知,在从军路途中,途中突遭山匪,温言......因身有身孕,动作不便,在打斗时受了伤。”


    我一愣。


    什么意思?


    哥哥......死了吗?


    不,不可能的。他武艺高强,身手矫捷,怎会......怎会轻易死在山匪手下?


    母君哽咽些许,才继续说道:“孩子没了。”


    她顿了顿,抬袖拭泪,声音发颤:“太医说......他此前服用避子汤太久,加之一路心情郁结,气血双亏,如今胎儿未保下来,日后......恐怕也再不能有了。”


    我指尖轻颤了一下。


    哥哥还活着,但......孩子没了。


    哥哥以后可能不能有孩子了。


    我忽然想起青浔曾说过的话。


    “他再喝下去,以后怕是难再有子嗣。”


    那时我只觉得青浔烦人,转头便忘......


    哥哥......疼吗?


    那个夜里他窝在我怀里,轻轻地喊我阿莹时,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那日目光为何那样沉重......


    哥哥会不会,在无人的夜里偷偷落泪。


    毕竟只有她知道,哥哥最喜欢哭了。


    母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止不住的颤抖:“你可知,出事那日,他本还想瞒下此事,不让边军知晓。可他终究伤得太重,晕了过去,命悬一线,才被将军救回。”


    我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他的母君父君知道此事后,震怒之下,想要从边疆亲自赶回京都,要向你讨一个公道!”


    “你知道吗,阿莹?!”母君忽然一声怒斥,提鞭又是一抽:“若不是温言以死相逼,说你不过年幼无知,求莫怪罪于你,还以性命担保你不是恶意,将军早已将你告到天听之前!”


    “你可知,温言的母君父君当年曾在沙场救过我与你父君一命!我们方家,与你哥哥之家,是生死之交!”


    母君的鞭子已经轻了许多,可那些话,比鞭子还要沉重。


    “我们是将他当做亲骨肉教养!你呢?你对得起他吗!”


    “你倒好......”母君哽咽着,眼角泛红:“你倒好啊!”


    她指着我,手却在颤。


    “将人身子毁了,将他孩子弄没了,还让他背着伤躯替你上阵......你良心可有半分知疼?”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跪着都不配。


    我回忆起哥哥那双清淡眼眸,每次望向我,眼中似水似月,不带一丝责怪。他从不与我争,从不求我答应什么。


    可我却将他的一切,连同腹中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一并毁了。


    我好像真的,做了什么——


    永远不能弥补的错。


    起初,听到这些消息时,我也确实难过,自责得喘不过气来。


    可被母君一鞭接一鞭地抽着,血肉翻开,疼得我直冒冷汗时,那种愧疚竟也慢慢淡了。


    我突然觉得厌倦。


    难道,是我一人之错吗?


    自我记事起,母君从未这般打过我。


    我张开手,猛地抓住了母君扬起的鞭子。


    “我何错之有?”我看着母君,眼眶泛红,却没有落泪:“母君,我何错之有?”


    “放肆!”母君怒到一鞭抽在我肩头。


    疼得我后背一震,可我死死咬牙,绝不喊出一声。


    “我做错了什么?”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冷声道:“若不是哥哥勾引我,我会要他吗?”


    “若是他拒绝我,我会继续吗?”


    “我逼哥哥了吗?”


    “难道哥哥没有同意吗?”


    我看着母君猛地涨红的脸,声音却越发冷静下来:“两厢情愿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做错了吗?”


    鞭子越来越快,身上越来越疼,我越来越不服输。


    “哥哥可以拒绝啊。”


    “他可以拒绝的,他可以说不。”我嘴唇发白,却依旧道:“可他没有。”


    “他既然同意了,便要承担一切风险。”


    “我何错之有?我又没有逼着哥哥,是哥哥同意的,要怪便怪哥哥同意。”


    “他自己同意将身子给我。”


    “他自己同意喝避子汤。”


    “他自己同意替我去边疆行军。”


    “他自己不爱自己,与我何干?”


    “哥哥活该啊。”


    “活该他自甘堕落,活该他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心甘情愿地顺着我。”


    “啪。”


    门外传来玉佩落地声。


    我猛地转过头去。


    门槛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人。


    他穿着未卸的铁甲,身上还有汗水未干,披风满是风尘,一双眸子淡淡地看着我。


    温言。


    他......竟提前回来了。


    我微微一愣,指尖慢慢握紧了沾满血的鞭尾。


    他就站在那里,面无血色,一字未言。


    我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也许从“活该”开始。


    我不敢再看他。


    他的眉眼比从前更加冷峻,少了一些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


    照理来说,哥哥就算要回来,也要几日后,许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罢。


    我垂下眼,下意识想要逃避可能会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的失望。


    母君与父君显然也被惊住了,连鞭子都落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奔上前。


    “温言,你听我说——”


    母君一边拉住他,一边拍着他的手:“你干娘今日是一定要替你教训她的!你放心,若你还欢喜她,干娘一定为你做主,从今往后,她只会有你一位夫郎,绝不会让她再乱来。”


    “若你不欢喜了,那也无妨。”母君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补偿,干娘都答应你。哪怕是让她终身不娶以此赎罪,你才能消气......也都可以,切莫再气坏了身子......”


    我听着母君这话,心跳一滞。


    我跪在地上,血从背上缓缓渗出。


    母君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要为哥哥做主。


    她说若哥哥还欢喜我,我便只娶他一人,若哥哥不愿了,我连娶他的资格都不再有。


    我听着听着,唇角竟弯出一丝笑。


    “母君的意思是。”我抬起头,目光冷冷:“如今我娶不娶哥哥,也要看哥哥愿不愿了?”


    母君脸色又沉了下来:“阿莹——”


    “我本可以娶哥哥。”我淡淡地说,好似在谈风月:“可不是因为补偿,不是为了赎罪。”


    “而是我愿意。”


    “可若这桩婚事,要摆在台面上当做对哥哥的赔偿——”


    “那我便不娶了。”


    我站起身来,跪得太久,膝盖已麻,我差点摔倒,眸光却扫过母君,停在温言身上。


    他站在那儿,身影单薄,甲胄未解,脸色苍白,好似连站着都是靠着意志撑着。


    他眸子里装的太多。


    永远都是这样。


    不言,不辩。


    那便由我来说罢。


    “今日来寻母君,本也正要提一事。”我的声音里藏着倔强同轻狂:“我已打算去元家提亲。元小公子与我情投意合,彼此倾心,还望母君成全。”


    我话语刚落,母君暴怒而起,鞭子再次抽落,打得我肩头生疼,皮开肉绽。


    “闭嘴!”母君气得脸都红了,吼出来:“逆子!你还有脸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又跪在原地,不躲不避,可我看到哥哥身形微微颤抖着。


    哥哥永远都是这样,不喜欢说话。


    那我继续说好了。


    “哥哥懂事些。”


    我轻声说,唇角微扬:“念在我们过往情分,还请哥哥成全。”


    “逆子!”


    鞭子一次又一次抽下,母君是真恼了,与最初不同,现下她每一鞭都用了全力,是真的狠了心。


    身上疼得我听不到四周的声音,眼前发黑,却还是倔强地撑着。


    我模糊地看见哥哥指尖颤了几下,握紧,又松开。


    我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那双眸中的失落,绝望。


    可那双清淡的双眸里只有难过。


    我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看着他此刻,好似被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下的脆弱,心底竟升起一种不该有的烦躁。


    我希望哥哥像母君一样上前抽打我,而不是站在那里,自己偷偷难过。


    好烦。


    “最讨厌哥哥了。”


    我看着他:“哥哥如今还不能怀子,我总不能断了方家香火。”


    “都怪哥哥啊。”


    最后这句话,像是泼出去的污水,再也收不回来。


    母君的鞭子猛地一下打在我脖颈处,眼前突然一暗。


    我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可是,阿莹,你曾答应过哥哥,哥哥回来后,会娶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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