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妄想
作品:《丑陋》 “长话短说,情况完全相反。”叶凡微蹙眉头,看了眼窗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又看向山本智,才开口道,“我换了地址和邮箱,就是为了躲开她。”
完全否认了,山本智若有所思道:“那你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
叶凡淡淡道:“她误会我,那是她的事。我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必自证。”
“那她为什么那样说。”山本智有点讨厌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毕竟有个人这么在意他,哪怕有点疯狂,“不可能无缘无故。”
叶凡一口气干掉了山本等他时已经喝了半杯的加冰柠檬水,才继续道:“你是刑事,接触过不少案子了,你应该清楚不少加害者以受害者的言行不当对他造成刺激为由,作为自己的无罪辩护吧?”
忽略掉叶凡为何知道自己刑事身份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山本智认可道:“这确实是辩方律师常用的辩护手段。”
“但被害者怎么会知道这个加害者本身有毛病?又怎么知道什么样的言行会刺激到这人?”
“确实如此。”山本智沉默着点了点头。
“同样的,你不能指望一个本身就怀有妄想的人去正常的思考。而且如果对方完全放弃思考,你说什么,对方都能做出曲解,去完整自己的妄想,那你的应对策略只有远离,而不是所谓的解除误会。”叶凡敲了敲空杯子,继续道,“毕竟这个误会是她自己构想出来的。”
“即便如此。”深吸一口气,山本智双手环臂,提议道,“你没打算去帮帮她吗?毕竟她也很可怜,而你又是心理医生。”
沉默地盯着山本智,良久后,叶凡推开空杯,缓缓道:“山本先生,如果有人向你求助,你一定会施以援手吗?”
“自然。”山本智颔首,毕竟他是刑事。
“你是个善良的人。”叶凡轻笑,又反问道,“如果这个求助者,反复遭遇同样的问题,次次寻求你的帮助呢?”
“那肯定有原因。”
“为什么他不去找别人,偏偏找你。”
“因为我值得信任?”山本智怀疑道。
“也可能,但不妨换个角度试试。”将手中把玩的杯子倒扣在桌面,叶凡继续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向你求助的人,并没想解决任何问题,甚至他不觉得是个问题,只是享受其中呢。”
“享受?”山本智惊诧不已,“这有什么好享受的?”
“婴幼儿通过哭泣索求母亲关注以获得生存资源,初期阶段,这种行为模式是自然的本能行为。但随着年龄增长,一个人若未得到正确的引导,就会时常哭闹,因为他发现,如果这样做就会被周围人宽慰、陪伴,最后甚至可以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这种模式持续到成年,便会养成对他人频繁展示不幸的习惯,目的是为了维持和强化自己的受害者身份。”
山本智不解道:“成为受害者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为什么会享受?”
“受害者并非真正受害者,而是自以为的受害者。”叶凡摇了摇头,纠正道,“习惯性以受害者身份与你构建联系的人,看似向你求助,实际放弃个体性,放纵自己的被动性和依赖性。在这过程中,他通过求助,得到你的关注,内心获得极大的安全满足感,这也是他为什么享受这个重复过程的原因。”
山本智似乎有点明白了:“你说的是她?”
“有点不同,因为可能更严重。”叶凡正色道,“山本先生,我帮助过她,正因为我的帮助,她才会将依赖性转移到我身上,只是那时,我没有及时发现她是钟情妄想症。”
“你的业务水平看来不够,因为你没发现钟什么妄想。”山本智瘪了瘪嘴,嘴硬道,“我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对劲。”
“我能发现已经很难得了,毕竟她在我和你面前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她可以将主体、客体身份全部颠倒,过去、现在、未来混乱不分,真假故事混溶交错。而她只会陈诉一个事情,她是被深爱的那个。”叶凡微蹙眉头。
山本智回忆道:“但是不确定心意的时候,不是常有这种事发生,假装自己被爱着,难不成都有问题。”
叶凡解释道:“正常人这么做,无非是好面子,但被拆穿会有羞耻感。钟情妄想症的人不会,因为他们只觉得自己在陈述事实,这属于精神分裂症的范畴。”
山本智诧异地嘀咕道:“这么严重?是不是因为这类人感情阅历不足,时间长了就明白了。”
“钟情妄想这一爱情错觉是精神异常的表现,不是思想认识问题,不能靠摆事实讲道理、解释或劝告来奏效、来改变。”叶凡双手交叉,沉默须臾,严肃道,“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其实不喜欢自己的人非常喜欢自己,且往往会歪曲地认为对方很多拒绝自己的言行其实是对自己的考验。也就是说不管我说什么,都能被她编织进自己的幻想中,并信以为真,深信不疑。而切断妄想的最佳方式,便是不做任何回应。所以,山本先生,不要将帮助说的这么随意,这绝不是救起路边野猫那般简单的事。”
“抱歉。”山本智端坐起身,口是心非道,“我没有苛责你的意思。”
“啊——”拖长了音调,叶凡歪了歪头,语气如常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愿意和我见面,之前你可是果断拒绝了。”
“你可以猜猜。”山本智微眯双眸,他在装傻吗?明明是他发了那些给我。
“我大致推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烦请你指出。”叶凡双目放光,盯得山本一阵发毛,只得稍微点头配合他一下。
“首先昨天山本先生临时打通了我的手机号码时,我便已经起疑,因为确实很想见你,所以我便未询问你任何细节,但昨天你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友善,而且还带了一层慌乱。”叶凡停顿片刻,伸手招呼服务员加水,并且完全无视服务员递上的饮品单,挑剔道,“这个不需要。”
“我来点,你喝什么。”山本智伸手接过饮品单。
“随便。”叶凡并没拒绝,蒙头喝了口水,他刚才说了不少话。
山本智瞄了一眼,选了两杯最便宜的咖啡。
待人走开,叶凡继续开口道:“我对你们的礼节完全不通,如果有什么惹怒到你,还请你稍微忍耐。”
这种免责声明,让山本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开始用刑警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毫无气质可言,头发杂乱无章,基本上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肤色却白得吓人,就像个还活着的尸体。
没错,他是个尸体。
山本智在内心对叶凡做完符合自己职业身份的归纳后,心满意足地咧咧嘴角。
“你刚才在心里对我大肆贬低了一番吧?”叶凡从容一笑。
仿佛抓住了耗子的猫一般,山本智虽然心里惊讶,但是面上刻意表现的一张扑克面地摇摇头,所以他才不想线下和人见面,看起来像是被人直接当场解剖一样。
叶凡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挺喜欢别人对我不一样的评价,这样不是显得我很特别吗?”
“是吗,时间不早了。”山本智下意识地扫了眼手表,如果这家伙还在装傻,他就打算动用武力了。
叶凡略觉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和你的诊疗持续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将对你的行为可能性通过自己的合理假想做了不同的归纳罗列,同时存在了邮件的草稿箱中。”
“看来你知道。”山本回忆起那封惹人不悦的信件,愈发不悦起来,他口气冷漠道,“那封诽谤我的推演邮件是不是只是你从业生涯的一小部分呢?你是不是常以自己可以随意把玩人心,而暗自欢喜呢?”
“你的推测也很合理,确实不止一个。”叶凡并未否认,但也纠正道,“我也确实出于个人兴趣在收集资料,不过并没把玩人心,因为我也玩不了。至于那封邮件,我是今早查阅时,才注意到已经被人发送给你了。”
山本智微蹙眉头:“被人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