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到了(一)

作品:《大别之巅

    早上,都起来很早。


    漆德会说,固城,吃过早饭就赶路,估计又是一天,不吃饱还真的不行。


    罗固城不好意思说,兄弟,特殊,见谅哈。不过嘛,已经准备好了,虽没干饭吃,稀米粥有,另外,地窖里有红薯,我也全弄出来了。


    那你们今后咋办?


    吃萝卜吃一截剥一截,到时再说呗。


    漆德会叹息,看着笑脸相迎的罗固城,也不知说什么好。


    吃过早饭,找来苎麻皮,蒋镜青把腿使劲儿缠了几圈,感觉暖和多了。上衣太薄,雪住了,结冰了,比昨天还冷。出气白茫茫,沉重地在屋里翻滚。


    蒋镜青说,这鬼天气,百姓咋过呀。


    漆德会说,马上过年了,不说肉,就是粮食,一粒也没有,老天爷又不长眼,这么冷的冬天,又这么长,这不是要人命吗?


    罗固城说,也不能这般说,溪对面的张本斋,他家就好过。为啥?他三个儿子,俩在国军,听说大的升团长了,就是老二,也在上海一个社里。


    漆德会皱眉说,社里,什么社?


    好像叫蓝衣社吧,罗固城说,是他爹张本斋自己说的,我们不知道这个社干啥,听那名字,好像是做衣服的。


    蓝衣社?蒋镜青摇摇头说,没听说过。听你说,是做衣服的,为啥叫男衣社?难道只做男人衣服,不做女人衣服?那么,老人小孩衣服做不做?


    罗固城嗯,也盯着,过一会儿说,你这说的,是男人的男,不是绿蓝的蓝?


    漆德会看蒋镜青不置可否,于是说,扯这些干啥?这张本斋说这些,无外乎日吹,说他孩子多么了不起呗,与我们穷人,有啥关系?不说也罢。


    蒋镜青嗯,在地上跳了两下说,还行,这样走路,特别是在山里,就好走得多。德会,还是你行,用这东西缠着,不滑,有办法。


    听八弟说,你是书记,咋不知道这样扮着利于远行?昨天到铁冲,我就感觉到了,你走得特别吃力,脚都磨开了,是固城从棉被里拽出一把棉花套子,让你装在鞋壳廊里,估计好些。


    蒋镜青顿时惊诧:昨天,他绕去绕来,为何不挑明呢?


    漆德会看蒋镜青直直地看着,不太高兴,于是笑笑说,八弟交代的,说是固城家以西,盘查严,得谨慎,万一被狗腿子摽上了,只说请你到我们那儿去看风水,安全。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哦,你是说,在路上为啥不亮明,是吗?漆德会哈哈笑着说,蒋书记,你知道的,我是干啥的?我是南乡地下交通员呀,都属于八弟管辖,是詹谷堂老师安排的,培训时告诫我们,如论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要盘查,这样做,不是对自己的同志不信任,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同志负责,否则,要是出错,那就是大错,特别是现在,风声最紧的时候,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哦,原来是这样,蒋镜青才恍然,于是说,一路上,你也没有盘查出什么呀,到这里,为何就亮明身份了,不怕吗?


    实际上,我已经盘查清楚了。


    咋说?


    一路上,不管我问啥,你都不漏口风,还说,你对看地赶风水多么了不得,说得跟真的一样,这说明,你不简单,是个好书记,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八弟让我接你,是带有很大风险的,但是,我盘查后,觉得是值得的,漆德会说,说到煤矿,你打听得很仔细,说明你很关心,要是看到的,不是我们的同志,对这些事情,有那么关心吗?当然,八弟已经跟我说了你的身份,虽没有说得十分清楚,但是,我推测,你就是现在的县委书记。


    我是代理书记,只是暂代,蒋镜青说,哎,陈穆尧,陈书记,死得壮烈呀,不说了,我做代理书记,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你刚才问我,到此地咋敢说了,是这样的,漆德会说,此地是个分界,这个地方也危险,主要是张本斋,就是固城说的,他有三个儿子,特别是他有个儿子叫张涛天,坏得很,得注意。但是,我想,这儿距离县民团毕竟远,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八弟也说,过了固城家,就比较安全了。至于这个张本斋,一家子都坏得很,做了多少坏事,我就不说,蒋书记,你到了,会有人慢慢跟你说的。


    为何不做掉他呢?


    谁有这个能力?再说了,要是暴露了,得不偿失。


    蒋镜青表示理解,点头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就是中共商城县委书记张明华,之所以改叫蒋镜青,实际上也是自己的主张。我想,有姓蒋的罩着,不会被怀疑。这次,德宗联系,要接我到商南,让我代表商城县委,搞好党员登记,恢复党组织。在商城县城的几位县委领导碰头,认为,当下,蒋该石屠杀GCD,丧心病狂,商城牺牲了多少党员,大家都知道,李鹤鸣还造谣,说我们是匪,让老百姓都恨我们。这种情况下,让我去,很有必要。只是,让我小心。路上,德会,你都在试探,我虽不知道啥原因,但我害怕,没跟你说。德会,可不要见怪呀。


    哪里,你要不是这么小心,我还不放心呢。


    罗固城上下打量说,这么年轻,就是县委书记了?


    八弟说,有志不在年高。


    蒋镜青摆摆手说,哪跟哪呀,我,那是赶鸭子上架,逼的。


    怎么讲?


    一句两句说不清,留着以后说吧,蒋镜青说,我们出发。哟,差点忘了。固城同志,你刚才说的张本斋,可能是我们的劲敌。你在这儿住,离他又近,千万千万小心。


    为何?罗固城虽没说,眼睛翻着,明显有疑问。


    蒋镜青搭搭嘴说,直觉告诉我的。


    没关系,昨天,我跟德会说了,双河地界儿,我比较熟,跟你们一起,带个路,安全。


    蒋镜青觉得这是临时附加的,不知道咋表态,看着德会。


    漆德会说,蒋书记,直接说吧,顾城,也是参加会议的人,必须跟我们一起。


    蒋镜青拍脑壳说,你看我,疑心太重,但也是不得已呀,谅解。


    说过,都准备好了,出发。


    每人拿个棍,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慢。


    太阳出来了,山沟里不时吹过来一阵风儿,呼啦啦,雪从松枝上滑落,仿佛山崩,吓得躲藏的野兔赶紧逃跑,留下一地爪印,蒋镜青说,有个词叫雪泥鸿爪,就是这个意思。


    罗固城说,可惜,要是有时间,沿脚印找,拿土铳,就能戮到一个或几个。


    漆德会说,还是你没本事,我有个小老表叫周维炯,不知道在哪儿学的,可能是天生的,十多岁,见兔子趴在石头上,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就这么手指一弹,兔子哼都没哼,倒了。


    蒋镜青笑着说,我也听说过。


    漆德会惊讶说,你也听说过?


    嗯,是的,德玮说的,他在县保安团。哦,看看,你们这儿真的出人才呀,那个漆德玮,到了保安团,不到两年,连跳三级,已是中队长了,成了王继亚的心腹。


    罗固城说,漆德玮也不是好东西。


    漆德会看看,没反驳。


    蒋镜青皱皱眉,开玩笑说,是不是好东西,不知道,不过嘛,此人常到我那书店隔壁,那儿是个豆坊,专门卖苏仙石臭豆腐,听说他跟这个豆腐店的老板娘有一腿。


    都是胡说的,漆德会说,豆腐店的老板娘刘梅是个大美女不假,但是,他是德玮表妹。


    漆德玮就爱他这个表妹,是吗?罗固城问。


    漆德会不好说啥,小声说,再爱,理在那儿,他们是姑表,像德玮与维炯。


    哦,知道了,怪不得总是去,每次去,刘梅就陪着,还弄几个小菜,让他喝酒。


    漆德会说,就九弟一个人?


    也不,王继亚也跟着。记得,那次,王继亚去了,还让刘梅唱《天仙配》。刘梅那嗓子,唱出来的调儿真的好听,把王继亚的魂儿都勾走了,所以,王继亚也单独去。但是,都知道王继亚的“那个”是骚狐狸,不管他走哪儿,她都知道,所以嘛,王继亚一去,她就去闹。


    一个团总,还有这样的事儿?罗固城说,我听说,我们那煤矿,也有王继亚的股份,不知道真假。


    都不知道,蒋镜青也不知道,于是,又继续说,此事儿又不能直接告诉王继亚,德玮就想了个办法,喝酒时对王继亚说,团总,你们的衣服跟我们的就是不一样哈,穿着拽。王继亚说,我就知道你小子喜欢我那套洋布中山装,跟你说吧,我是照着黄埔军校的校服做的,你要是喜欢,拿去,我自己再做一套。漆德玮也不客气,赶紧说,那就谢了。把王继亚那个外套套上,再戴个帽子,问,像不像?王继亚说,猪鼻子插葱,别说,除了个头高点儿,还真像。走两步。德玮就走两步。


    此时,德玮的一个哨兵来报告说,有人打架。德玮看王继亚。王继亚把手一挥说,打架,你去瞅瞅,这等小事还能让我去?德玮就大摇大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