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时(四)

作品:《谱此长安

    是日有关余烨之死一事依然在上京传开。


    “这我听说是在自家院子里溺死的。”


    “诶我听的是那一家子人为了争夺家产才推了那余老爷子入水。”


    “家产?招笑的吧,那余家如今嫡长子远在边关,家中只有那位长女和庶女,难不成这家产能落到女子手中?我看你这想法属实荒谬!”


    “哦?照你这么说那位便不是女子?”


    “哪位啊……我记起来了,那可是大善人啊,十足的大善人。照你这么说倒也有几番道理,不过这世道本就是男子主外女主内。”


    ……


    “消息都传出去了?”余兰理了理发髻


    春和,景明步至她身前,点了点头,随后便如同死人般立在一旁再不有下一步动作。


    “主人,江熙求见。”小桃从外处走来


    她此时还低头品着点心,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小桃。


    “你怎么还有闲空再次出吃点心,余烨死了你可知晓?!”江熙花容月貌的脸上满是惊恐


    余兰拍了拍她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右手搭在她肩上凑到她耳边说:“我杀的,满意吗?”


    江熙听后如同见了恶鬼般一把推开余兰:“你疯了吗?!你就不怕我和旁人说?”


    余兰抬头望着她,摇了摇头:“你先前恨他入骨的那副模样呢?怎么如今又换了一副嘴脸搞起父女情深了。”


    她厌恶得将脸撇到一旁,咬牙切齿:“你也知晓她不是我父亲。我只是无法相信一个人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


    余兰随后也站起身来,贴近她耳边:“一个人的确不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但一个人却会对人渣下手,很不巧余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我也别无他法只能对他下手咯。倒是你,先前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手刃了结了他,现如今怎么还善心大发责备起我来?真是好生奇怪呀。”


    江熙紧攥着衣袖,语气骤然柔和道:“我也只是担心你罢了,毕竟他是家主又是男子,我怕你不敌他,受他责罚。”


    “责罚?你怕的就是这个?”余兰眯着眼望向她,“没什么的,如今人走茶凉,你我都不必害怕了,反正你我本就是利益纠缠,担心我不如担心你阿娘。”


    被她这么一点,江熙这才想起是为何而来,原先惊恐的面部挂上丝丝笑意:“敢问余小姐我娘如今可安好?”


    余兰对上她挂着笑意的脸,摇了摇头:“当然不好,不过这事固然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


    不过没待余兰话毕,江熙便出言打断:“怎么可能,我娘已死,你骗我!”


    余兰听后一笑:“骗你?你如何知晓我是骗你的呢?你连那门都进不去,当日口口声声求我就你娘出来,如今你却又说你娘已死,又是什么意思?”


    “小熙阿娘在这。”


    两人一转头,只见杨柳青不知何时出现,笑着朝着江熙走来。


    反观江熙又如同失了魂般跌坐在地上捂着头默念:“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杨柳青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是谁?你是谁?”


    余兰与杨柳青相视一笑,随后余兰俯下身去同江熙说,你看那不正是你阿娘吗?


    她一把推开余兰朝着门口跑去,余兰望了眼春和、景明,二人便双双上前架着江熙,让她没有逃跑的余地。


    余兰声色洪亮,恨不得叫整个府上都知晓:“江姑娘疯了,快关到她阁中,别叫旁人看见了辱了门楣。”


    “余兰你不得好死,你杀了余烨我要到官府告你!我要告你!我要你死!”江熙大喊


    随着江熙的声音渐弱,小桃迎了上来问:“主人,她这样一闹这不全府上上下下都知晓了那事,明日可能就是整个上京,这对您名声可不好,您为何要如此呢?”


    余兰把玩着园中的春花,眼神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一潭池水,今夜无风,池面无波,池鱼自在,正是良辰美景好时候,适合赏月赏花也适合赏这一潭死水。


    她蹲下身望着那潭池水,明明昨日还吞了余烨的尸身,如今却连一丝血痕、一块骨头都找不见。


    她想,这真是吃人的池,吃人的府邸。


    于是她说:“小桃,有些事情你不懂啊。”


    “哎呀小桃是有不懂的事,但这坏了主人的名声是真的啊!”小桃听余兰这么一说,瞬间急了起来


    她知晓小桃还想说下去便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小桃,这骂名落到谁头上还不一定。”


    说罢余兰便回了屋,留小桃一人在原地欲言又止。


    伴着日光退却,金乌飞落,华灯初上,上京城一片繁华热闹,倚花楼内花团锦簇,春光正盛。


    余兰知晓此地人多眼杂,特地蒙了面纱,又随便问了位姑娘谢婷姗何在。


    “你找楼……哈,婷姗姑娘何事?”那姑娘问


    这时一道女声出现,正是谢婷姗:“我就知晓姑娘会来,紫薇下次见到这位姑娘直接引她来见我便是。”


    那位名唤紫薇的姑娘道了声是便往别处去了。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她对你如此客气?”余兰试探道


    谢婷姗摆了摆手,将她引进房中,漫不经心道:“不过是楼中有着深厚情谊的姐妹罢了,余姑娘何时关心起这些了?比起这些余姑娘还是管管自己“弑父”这事吧,全上京都快传遍了,说不准何时官府就上门了。”


    余兰淡淡道:“人是我杀的。”


    谢婷姗“噗嗤”一笑,随即道:“别开玩笑了余姑娘,你会杀人?”但又见余兰神色如常,她也暗下了脸色,“人真是你杀的?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你不会。”


    “你怎知我不会?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呐余姑娘。”


    “无论你是好是坏,我如今敢告诉你此事便是把你当做了友,他日你若是说出去,我也只当是自己识人不清。”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带我进摄政王府。”


    余兰神色不定,谢婷姗看不穿她,她不知晓余兰要什么,但她点了头,算是承诺。


    “我知晓后日倚花楼要送一批人去摄政王府上,我想你将我混入其中,毕竟我如今背着“弑父”的名号,不好出面”余兰道


    谢婷姗叹了口气:“我尽力而为吧,有消息我在让人通知你。”


    “多谢,感恩之情难以言表,谢姑娘改日若有要事余某定当倾力相助。”说罢余兰起身便走


    谢婷姗快步走上前抓住她的手,面上带有几分不可置信问:“你就为了这事才来的?真没用其他事了?”


    余兰嫣然一笑答道:“阿姗,此事对我极其重要,你可要帮我呀。”


    这声“阿姗”瞬间让谢婷姗定住了,随即便松了手:“下次小姐若有其他事,阿姗定当鼎力相助。”


    余兰不置可否,她的面纱之下是一抹被覆住的笑意,她转身离去,走得毫不留情,连头也未偏半分。是心狠吗?或许也未必。世事浮浮沉沉,但这缘之中终究还是隐着一个理字,理在人心处、在尘世间、遍布八荒四海,无计可消。


    余兰回府时走的是侧门,以防人多眼杂遭人辱说。


    小桃见她回来了急匆匆迎上前来:“主人你不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门口下午堵满了人,哦对了,有个自称是江熙姨妈的人上门了,说是找她有什么要紧事,但那姑娘说现在谁也不想见,她姨妈就一直站在门前不走,刚刚我去看了还在,现在不知走了没。”


    余兰往正门的方向看了眼说:“人带进来吧,毕竟是江熙的姨妈,她不接待余府可不能失了礼数,否则又叫人落了口实。对了,人就别带到江熙那了,带到我这来。”


    小桃虽是不解,却不敢问只得照做将人领去了余兰的兰亭苑,但姜依一见余兰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站立着。


    “我同你见过一面,你也同我说过话都。”余兰出言打破了僵局


    姜依这才抬头看向她,说:“我要见的人不是你。”


    余兰却置若罔闻 ,抿唇一笑:“你想见的人不是我,你想见的人却又不想见你。但想见你的人你已经见到了。”


    姜依听出了话中的意味,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余兰对上她的视线:”敢问您的侄女江熙究竟是什么人?以及你的这位妹妹到底是什么人?“


    姜依摇头,言简意赅道:”我不知道。“


    余兰告诉她,你求财,我能给。


    姜依道:“给?你拿什么给我?”


    余兰往后一仰,背靠在椅子上:“如今余烨死了,余家唯一的嫡长子参了军,而余熙只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女,我是唯一的嫡长女,你说府中的财产是谁管呢?我知晓你缺钱,只要你告诉了我想知道的,今日你人不仅能全须全尾的走出去还能得到一笔不错的报酬,但若是你不说或是有半分隐瞒,这上面两个你一个都不能得到。如今我背着弑父的名号,我的手段你也该是知晓的。”


    姜依忙道:“我说我说我都说。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在城外捡的,当时我见她无依无靠,身旁又带了个女儿我就想把她们卖了换钱,于是我就把她们俩带回家,养了几个月,她认我做了姐姐。但我一开始就没想着留她,就想着把她卖到了倚花楼,于是我把娘卖出去了,女儿留着当我儿子的童养媳。然后就是如今这幅模样了。”


    余兰做样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来,她们俩还真是命运多舛啊,遇上了你这样的人。”


    姜依听了忙赔笑点头说是,她不知晓余兰究竟对这对母女是何态度不敢妄加说辞。


    此时小桃走来凑近余兰耳旁说:“主人有两件事,一是她醒了,二是师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