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冷漠，完全看不出是喜是怒。


    方孝孺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这大过年的小皇帝把他叫来干什么。


    难道是浙江，福建的战报？


    是战胜了？


    不可能，若是打胜了小皇帝不可能是这般的脸色。


    那就是吃了败仗。


    想到这里，方孝孺也忍不住嘬牙花子。


    这耿炳文也是开国公侯，怎么连个倭寇都打不赢吗？


    方孝孺面色平静，可是脑海里已经在飞速运转。


    小皇帝脸色有些青黑，这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宁，就连心情也是阴郁的。


    他看着站在那里如同泥塑的方孝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方爱卿，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御案上的奏折，语气冰冷的说道。


    “是”


    方孝孺上前拿起奏折，看到是靠山王的后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当他快速浏览完，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方孝孺看完后，他把奏折恭敬的放回御案。


    “说说吧，你怎么看。”


    小皇帝的语气让方孝孺心头一颤。


    “陛下，靠山王远在北平府。他不知浙江和福建的情况，所以他的谏言未必准确。”


    “可朕那舅舅素来知兵，他所说的沿海卫所军备废弛已久。”


    “难道这也不可信吗？”


    小皇帝死死的盯着对方。


    感受到小皇帝带来的压力，方孝孺不得不擦了擦额头的汗，“靠山王此话虽然不假，可是长兴侯亲率五万京卫前去。”


    “以长兴侯之威，配合五万京卫之勇。”


    “区区倭寇，何足道哉？”


    听完方孝孺这段话，小皇帝朱允熥脸色才有些好转。


    他点了点头，“京卫的确是我大明之精锐，靠山王不过才率两千京卫，就灭掉了整个安南国。”


    “长兴侯耿炳文领兵打仗的才干虽不及他，可是有五万京卫在手。任凭他倭寇再怎么折腾，败退也是迟早的事。”


    见小皇帝语气还转，方孝孺也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所言甚是，那倭寇虽然号称十万，但不过是一些海盗浪人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罢了。”


    “耿炳文的五万精兵，一定会摧枯拉朽的击溃这些犯境的倭寇。”


    方孝孺也努力的给小皇帝吃着定心丸。


    朱允熥嘴角终于露出微笑，他指着御案上的奏折道，“我那舅舅虽然是不可多得帅才，可依然不能免俗。”


    “见我启用老将，他内心酸涩竟然不惜出言污蔑长兴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可笑，可笑啊。”


    说完小皇帝竟然哈哈的放声大笑。


    方孝孺也赔着笑脸，他们二人对于这些开国公侯擅长什么着实不太了解。


    真正了结他们的人，是已经去世的朱元璋。


    若是他还活着，绝不会派耿炳文去剿灭倭寇。


    这种事，还得是凉国公蓝玉。


    或者颖国公傅友德也可以。


    哪怕定远侯王弼，也比耿炳文更合适。


    “呵呵，可以理解。靠山王毕竟还是年轻，虽然战功卓著。可是在心胸上，他仍是小了些。”


    方孝孺捋着胡须点头说道。


    “爱卿识人颇准，我那舅舅城府深沉，手段狠辣。”


    “淮西人的骄横跋扈，睚眦必报这些坏习惯还都一样不少。”


    小皇帝忍不住摇头说道。


    方孝孺眼见朱允熥展现出对淮西集团的不满，他趁机引导说道，“刘伯温当年曾说过，骄兵悍将，贻害无穷。”


    “太祖听了后，也是深以为然啊。”


    小皇帝闻言一愣，脸上的笑意也隐了去。


    “陛下恕罪，老臣失言了。”


    方孝孺忙跪下磕头谢罪。


    “起来吧，你哪里有罪了。”


    朱允熥淡淡的语气，却让方孝孺听出里面蕴藏的杀机。


    “谢陛下”


    方孝孺站起身，他拱手说道，“陛下，之前的裁军政策待时局稳定还要继续推行啊。”


    “它不但能够减轻朝廷负担，还能削弱淮西武将的兵权。”


    小皇帝听他说起这件事，脸上的怒色再次浮现。


    “这些个蛀虫，不但啃食朝廷的血肉。”


    “现在竟然还勾结外贼侵犯我大明，简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些个卫所，还真是烂透了。”


    “裁，必须把他们通通都裁了。”


    朱允熥咆哮着说道。


    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眼神散发出狠辣的光芒。


    方孝孺忙劝道，“陛下息怒，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嘿”


    小皇帝重重的一拍御案，这种无力感让他十分的愤怒。


    明明知道这些卫所的兵将都烂透了，可是现在却无法动他们。


    他可是皇帝，堂堂的天子。


    但依然有许多事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这让年轻的朱允熥感觉十分的憋屈。


    以前有自己的那个舅舅管着，现在他不在了。


    可他依然不能随心所欲，许多事还是会被臣子们以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拦。


    他的目光正好落到手掌旁的奏折，自己舅舅劝把耿炳文替换下来的奏折。


    “什么以百姓为重，什么以江山社稷为重……”


    “远在千里之外，还对朕，对朝廷指手画脚。”


    小皇帝喉咙滚动，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吼，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他猛然把那份奏折扔了出去，奏折划出一道弧线正好落在了殿门口地上。


    方孝孺站在原地没敢动，他没想到小皇帝现在竟然对扶持自己上位的靠山王竟然这般抵触。


    若是靠山王看到今日扬景，真不知道他的内心会如何。


    方孝孺暗暗叹了口气。


    “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


    江保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入门的第一只脚正好踩在蓝太平的奏折上。


    他压根没注意到，若是在平时他是绝不会踩上去的。


    只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让他已经失了方寸。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什么不好了？”


    小皇帝朱允熥本就不悦的心情，让江保这么一喊更加生气了。


    “陛下恕罪，奴婢该死”


    江保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磕头道。


    “你是真该死，拖下去打三十廷杖。”


    朱允熥想拿他撒气，谁让他不长眼这个时候撞到了枪口上呢。


    “陛下恕罪，奴婢这是有紧急军情才失了礼数。”


    “还望陛下宽恕奴婢这一次。”


    说罢他双手呈上，兵部收到的急递。


    小皇帝闻言眉头都拧成疙瘩了，他看了眼跪地的江保，又扫了眼一旁的方孝孺。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冷冷的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是有人在后面看，就会发现小皇帝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似乎预见了什么，他甚至不敢去接奏折。


    生怕自己的猜想被验证，朱允熥终究还是胆怯了。


    江保抬起头来，脸上涕泗横流道，


    “镇海大将军耿炳文在台州府外遭遇倭寇埋伏，朝廷军队死伤无数……”


    小皇帝朱允熥闻言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摔倒。


    “皇上”


    江保和方孝孺同时欲上前扶他，却被朱允熥伸手阻止了。


    “耿炳文呢？”


    他嘶吼着。


    “目前生死不明，急递是副将盛庸发来的。”


    江保的这句话让小皇帝回过神，他立刻接过急递翻看，当他看完后把急递重重摔在地上。


    “废物，耿炳文误朕！”


    “我要将他碎尸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