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日晴

作品:《穷凶极恶

    拐过一条市区大道,绕过几条巷口,再等车窗外倏地飞过一整片森绿的爬山虎墙后,马上就能目的地。


    阳光细碎穿过那些绿叶的缝隙,落在地上,追赶着出租车的后车轮。


    下了车,祁染背着双肩包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居民楼。


    筒子楼,但不是破破烂烂的那种,前几年市政维护,刚刚翻新了外立面,加上这片街区是美食一条街,倒让这一片的居民楼有种独特的人文气息。


    爬墙虎在楼侧攀岩,其中一条藤攀到了八楼一扇窗户边,绿叶罩在外窗棱一个稚气的涂鸦旁,对着楼下的他随风轻晃。


    是三个火柴人,两个大一点的人牵着中间小一点的人,沐浴在阳光下。


    油漆笔画的涂鸦,多年风吹雨打,也只是有一点轻微褪色而已。


    清晨的阳光虽然柔和,但直视的时候仍然伤眼。


    祁染仰头,顶着阳光,微眯着眼睛凝视八楼那块小小的涂鸦。直到双眼无法承受阳光的热烈,泪水快要被灼热得光线逼得溢出,他才低下头,继续走。


    路过一楼时,还抽空咧嘴笑着和里面晾衣服的阿婆打了声招呼。


    楼道里空荡荡的,阳光从筒子楼特有的镂空花砖墙里透进来,注视着沉默地拾级而上的人。


    已经爬到六楼了,再走两步就到八楼了。


    他停在一扇有些锈迹的双层老式门前,安静地站了会儿,掏钥匙拧门锁。


    钥匙插进去,门锁却转不动。


    祁染又拧了拧,这次不等他拧开,大门轰然一声打开。


    一个肥头肥脑,下巴肉叠了两叠的男孩鼻孔朝天地打量了他两眼。


    祁染握着钥匙的手悬在半空,半晌后把钥匙收了起来,“进宝。”


    小胖子鼻尖里发出点动静,根本没理他,回头敞开嗓门扯了一嗓子,“妈!他回来了!”


    祁染调整了一下表情,对着小胖子友好地开口,“进宝,家里这次是有什么事吗?”


    小胖子没搭理他。


    祁染也懒得多说,转身就拎着双肩包回自己的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是原本的晾衣间隔出来的一个房间,夹角两面都是窗户,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得要死。


    房间比较窄,没放多少东西。除了一张床,一个简单的木板桌子,一个兼作置物和书架的小推车,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他上大学后很少再回来,房间有一面墙已经堆了不少杂物,估计是表舅妈表舅已经开始拿这间房当储物间。


    有个纸箱最大,里面堆了不少有年头的旧东西,祁染小时候就见过,听说是妈妈那边老家翻出来的,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表舅和表嫂带着去叫人看过,听说不值什么钱,立刻失去了兴趣,全部堆在这里。


    “祁染!”外头喊了一声。


    祁染还没到门口就能听见表舅妈埋怨,“吃饭还要叫。”


    表舅也回来了,四个人坐在桌前吃饭,饭桌上祁染和表舅都没说话,光表舅妈一个人就能说出一桌人的效果。


    菜色是难得的好,不是他能有的待遇。祁染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没想出这是什么日子。


    吃到一半,表舅妈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我看隔壁楼业主凑钱安了电梯。”


    祁染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没吭声。


    表舅妈继续,“进宝今年高三了,咱们这是在八楼,他上上下下也累够呛,不利于他学习。”


    祁染把嘴里的菜咽下去,食欲顿时全无。


    “祁染,你是户主,你看看怎么着处理,是去弄个文件签个字还是怎么着的。”


    表舅妈问都没问祁染的意见,直接一锤定音。


    祁染放下碗,好脾气地笑了笑,“舅妈,这些东西我也不太懂,你和表舅看着弄就行了。”


    表舅妈的声音立刻拔高了,“看着弄?我们怎么看着弄,我和你表舅都不懂这个,你不是大学生吗,你怎么会不懂?”


    祁染还想再说,被表舅妈的声音打断。


    “而且这房子在你名下,要修电梯也是该你出钱,难不成还要我和你表舅出钱吗,哪儿有这种道理,你想的也太美了!”


    祁染捏着筷子的手挡在桌下,气得微微发抖。


    “舅妈,我平时又不怎么回来住,我觉得没必要花钱修电梯。”


    “你是没必要。”表舅妈嚷嚷起来,“你又不在这儿住,你当然觉得没必要,我们可还在这儿住着呢,天天爬八楼不累吗?”


    “行了。”表舅把小酒杯放下,“这事以后再说。祁染,这次叫你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进宝高三了,我和你婶想给他弄个书房方便他学习。正好你平常也不回来住了,我们想把那间房间先给进宝用着。”


    祁染木了,“那我住哪儿呢?”


    表舅妈抢话:“你不是刚才都说了不怎么回来住了,你就先让让你弟弟呗,而且你都快毕业了,你自己去外面租个房子呗!”


    祁染气得感觉自己脑子有点发飘。


    去外面...出去租个房子?已经到了该实习的时候,他本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卡里是有一些兼职和导师给的补贴,攒了一点,但怎么可能租得起房子?


    凭什么叫他出去租房房子呢?


    刚才咽进肚里的菜开始翻涌,搅得祁染的胃火辣辣的,想顺着喉咙呕出来。


    他脑袋一发飘,声音顺着就出来了。


    “舅妈,这是我爸妈留下来的房子,怎么能让我——”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个炮仗,表舅妈的声音顿时又拔高了,比之前还尖锐很多。


    “房子是你爸妈留下来的,你也是你爸妈留下来的,你爸妈养你了吗,这二十年是谁在养你,你以为养个孩子是添双筷子的事吗,好啊,给你的吃喝都是成大风刮来的了!”


    表舅妈是那种说着说着就要顺着情绪起来的人,哪怕无中生有,只要感觉到点儿了,立刻势头就演上了。


    她倒是越说越激动,嗓音竟然还有些哽咽起来。


    “我们俩养你二十年,该进宝的东西也得分给你,你妈倒是说留了点之前东西,结果只有那堆旧破烂,现在你倒是说起这种话摆上谱了。这么多年了,你读的那什么历史学——”


    祁染忍不住纠正她,“文献学!”


    她挺有派头地抹了两下眼睛,“我管你什么学,读了几年也没见读出个什么名堂,你这个专业毕业了能找什么工作赚几个钱?我们压根就没找你要过钱,也没想过你能拿钱,现在你倒好,开始倒打一耙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祁染面色透着一点惨白,肩膀微微摇晃,气到有点发懵,根本挡不住表舅妈机关枪似的嘴巴,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行了!”他刚站起来,表舅白禄仁“啪”一下摔了筷子,“好不容易吃顿饭,说这些有意思吗,闹什么!”


    一旁的小胖子攥着遥控器,刚换了个台,眼睛正紧盯着电视画面,被剧情逗到了,噗呲笑了一声。


    “小染,你先坐下,你舅妈就是嘴巴太急,就这个脾气,你也知道。”


    一桌人除了小胖子都盯着他,祁染只能慢慢地坐下。


    表舅嘴上这么说着,却完全没反驳表舅妈刚才说的那些话。


    祁染看得明白,他早就不是小孩了。


    表舅这才重新拿起筷子,“你弟的新书桌已经买好了,一会儿下午就送过来了,这事我再想想办法,你一会儿先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不然你表舅妈毛手毛脚的,把你东西弄丢了就不好了。”


    一直到下桌,祁染都没怎么再动筷子。


    表舅出去接家具厂的拉货车,表舅妈进厨房收拾厨余,小胖子从头到尾没挪屁股,还抱着电视机在那儿看。


    根本就没给他留缓和的时间。


    祁染穿过客厅。


    这套房子算是面积大的,三室两厅两卫,里面除了后给自己隔出来的那个小房间,还有三间卧室。


    白进宝的那间门把手油腻腻,祁染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正对面的窗户敞着,之前在楼下看到的枚爬墙虎的叶子顺着窗缝挤了进来,又在风中对着他晃。


    祁染推窗的手顿了顿,垂眼把叶子轻轻推了出去,缩手时摸到窗棱外那三个小小火柴人。


    他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小房间,进屋锁门,先撑着头在地上蹲了会儿,才慢慢地起来收拾东西。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高中的笔记和课本估计表舅妈是不想让他带走的,要留给白进宝。其他的就是一些冬天的衣服,杂七杂八的一些书。


    还有那箱他妈妈留下来的旧东西。


    祁染把那箱东西拉过来,伸手拨了两下。


    里面东西很杂,最显眼的是两本灰扑扑的旧书。


    他小时候有见过这些东西,那时候妈妈还在,他问这些东西是什么,她就抱着他,笑着说是祖祖留下来的,应该是先人用过的东西。


    他大一点就没再碰过一些,总怕睹物思人伤神。


    祁染随手拿起其中一本,专业病犯了,哗啦啦地翻了一遍。


    是手抄本,漂亮的小楷,确实是老东西,里面的内容也没什么新奇的,是会编进历史教科书的一位西乾文学家石丈人的手记。


    表舅表舅妈不大识货,根本懒得弄这些。


    不过祁染的导师是专攻西乾研究的,但凡研究乾朝,谁都绕不开石丈人的作品。


    他把这两本的灰拍了拍,单独放进书包里,连带着自己那几身半新不旧的衣服裹一裹,一起塞进去,搬起箱子准备往外走。


    恰好手机微信提示响了,这手机太老了,动不动就卡,十几条消息一起挤进来。


    祁染看了看,有几条是同门发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还有两条是他导师发的,问他大论文定好研究方向没。


    祁染走出房间,路过小胖子房间时没忍住,最后瞥了一眼房门。


    小胖子还在盯着电视机傻乐,表舅妈仍然呆在厨房里。


    祁染开口,“那我走了。”


    白进宝乐不思蜀,压根儿就没听到,厨房里的表舅妈也没什么动静。


    祁染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再说,背着双肩包下楼了。


    过了中午,这一代就热闹起来了,人声鼎沸,祁染沐浴在阳光里,刚才那顿令他难堪的午饭仿佛是他的错觉。


    啪地一下。


    一张传单被风吹着,一下子打在正感时伤怀的祁染脸上,给了他个小耳刮子。


    “......”祁染有点无语地揭下来。


    是张房屋出租的小广告,挤满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的格子,标题花花绿绿。


    [劲爆特惠!南市房屋长期招租]


    ......


    祁染快被无语笑了。


    连老天爷都知道他穷的没边儿了。


    他刚想随手揉吧揉吧丢旁边垃圾桶里,忽然瞄见一堆照片格子里的其中一格。


    这一格没有实拍照片,照片一栏里只有张潦草的系统生成图片,非常平平无奇。


    但吸引祁染的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格下,代表着价格的那行数字。


    [598/月]


    ......?


    南市好歹是省会,哪怕是快到市区外了,租房价格也绝对不可能低于3K。


    “打错价格了吧......”祁染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不过祁染手比嘴来得坦诚,等他踏上公交车时,那张小广告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揣进了兜里。


    “哟!我染哥上午打工去了?”


    研究室里三四个人凑成一堆,坐在中间的那个跟祁染打招呼。


    “没有,回家了一趟,看什么呢?”


    师妹杜若捂嘴偷笑,“谢哥说自己学了手紫薇,给我们算命呢。”


    祁染伸脖瞅了一眼,谢华忙不迭地挡手机屏幕,但还是给祁染瞧见了他手机上紫薇盘数的界面。


    祁染揶揄他,“照着念?”


    谢华立马气得直哼哼,“这就是在线生成命盘,要解还是要靠我动脑子来看好不?瞅着,谢哥给你算一手,你生日什么时候?”


    祁染好奇心勾起来了,装作对这事不感兴趣,“能准吗?”


    谢华贼笑了两下,“你别不信,我这就给你——”


    他还想再说,门口又走进一位中年女性,胳膊下面夹着几本资料,一进来就盯了谢华一眼。


    “谢华,让你吃版本你吃透没,又拉着别人摸鱼。”


    几人连忙站起来,“宋导。”


    宋智和拍拍手,“咱们市博物馆新馆确定是西乾专题,要做闻珧主题,专门委派到我这儿来了,大家有意愿的多留点心。那先这样,我要去处理点手续,一会儿祁染单独过来找我一下。”


    祁染立刻哑火了。


    宋智和一走,谢华重新掏出手机,“快快快染哥,生日什么时候,我给你看看姻缘。”


    祁染装不感兴趣,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姻缘啊...他回答谢华:“三月二。”


    谢华兴致勃勃输入,颇有派头地掐指一算,然后愣了愣,看了眼祁染,再看了眼手机屏幕。


    他这个眼神,倒把祁染胃口勾了起来,他谨慎地开口,“怎么了?”


    谢华的脸色变幻莫测,高深地盯了祁染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祁染几乎有点头皮发麻,一颗心不知道怎么的吊了起来,“....你干嘛?”


    谢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手机往敞开的几本厚书上一丢,猛地拍桌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染子啊,我刚才给你算你姻缘,你、你猜怎么着?”


    祁染抓心挠肺,“怎么着?”


    谢华笑到快爆炸了,“卦象说你有个正缘,你正缘...你正缘比你大点,今年刚满一千岁!”


    我回来啦!魂~兮~归~来~


    开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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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醉软》


    91年,海城的印家巷来了一个唱昆曲的,每逢礼拜日都在厂里唱一晚,权当居民娱乐调剂。


    那唱昆曲的闺门旦扮相,如花似玉,眉目传情,咿咿呀呀,糯声软语,一下子就唱进了为了显摆推着新自行车路过的大少爷司韶光的心里。


    一眼万年,一见钟情,一往而深。


    司韶光好半天才回神,向旁边的大姨打听来了扮旦角儿的这位漂亮大姑娘的名字。


    刘念,留念,留恋。


    隔天,司韶光就弄了一身板正的深色西装,故意在二栋前面晃悠。


    一楼里,刘念正坐在小马扎上,边哼曲儿边磨中药,一眼瞅见路过的司韶光,衣领笔挺,五官俊美。


    他慢吞吞收起小石磨,翻了个白眼,“孔雀。”


    司韶光在外面听到了,皮笑肉不笑地回敬,“小样。”


    他心想,等我追到你姐,治死你这小舅子。


    几次下来,司韶光没见到那位旦角儿,倒先跟里面那位和人家长得八分相似,眉清目秀的小伙儿闹了个两看相厌。


    小伙儿嫌他臭显摆,专爱嘚瑟,看着扎眼。


    他嫌小伙儿也唱戏,东施效颦,听着吵人。


    人没追到,倒先和人家弟弟处成了冤家。


    司韶光一急,出了个昏招,等礼拜日开场前抱着一束鲜花,直接偷溜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他没找到那位闺门旦,倒看到老爱磨中药的那小伙儿站在镜前,水袖滑落到胳膊肘,一条小臂白的腻人,正对着镜子贴发片,在镜中瞪他。


    眼角眉梢,喜怒哀嗔,尽是风情,“你吵死了。”


    司韶光又晃神了,“……刘念在吗?”


    那位如花似玉的旦角儿转过头,指尖捻走含在嘴里的束带,系紧了盈盈一圈窄腰。


    “找我干嘛?我就是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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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v1,HE,年下


    毒舌嘴硬美貌戏子受x自恋臭屁恋爱脑少爷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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