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头鸟
作品:《龙九》 待夜幕深沉,整座镇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忽然,幽深的巷弄尽头亮起几点飘忽的光晕,那光芒由远及近,渐渐映照出一队人影。他们手提素白灯笼,为首的是一位鹤发老翁,面容肃穆,步履匆匆。老翁的布鞋踏过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客栈二楼,胧月斜倚窗棂,透过竹窗的缝隙凝神观望。秋望山则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目光如炬。白日里杳无人迹的街道,此刻竟冒出这许多精壮男子,个个神色警觉,实在蹊跷。
胧月指尖轻叩窗框,与秋望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不约而同地勾起唇角,这里面必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走!"
二人尾随那行人出了城郭,沿着蜿蜒山径行至一座破败神观前。胧月与秋望山隐去气息,寻了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藏身其中,屏息凝神。
神观前的空地上,早已立着五个赤膊大汉。他们肌肉霸道,身上布满狰狞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为首者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透着凶光。
老镇长颤巍巍地独自踏上神观台阶,枯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佝偻。
"贡品可备齐了?"一个络腮胡大汉粗声喝问,声音如同砂石摩擦。
老镇长没有抬眼,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枯枝般的手臂,朝身后招了招。只见白日里那个店小二哆哆嗦嗦地抱着个竹篮走来,篮子上严严实实地裹着棉被。小二走到二人之间,突然双膝跪地,将竹篮高高举过头顶。
只见他面色惨白,抱着竹篮的双手不住颤抖,指节都泛着青白。
一名赤膊大汉粗暴地夺过竹篮,掀开棉被一角。胧月隐约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大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不错,是个水灵的。"
老镇长闻言浑身一颤,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这...这已是第七个了..."
"老东西,别不识抬举!"大汉眼中闪着凶光,"能伺候神鸟是这娃娃的福分。等神鸟高兴了,保准让你们镇安年年丰收。"
老镇长枯瘦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发颤,数月来,那些被送入深山的孩子,就像投入无底洞般杳无音信。每当夜深人静,他总能听见失去孩子的母亲们在巷口低声啜泣。可面对"神鸟"的威名,他又怎敢有半分违逆?
络腮胡大汉眯起三角眼,看出老镇长神色间的迟疑。他冷哼一声,挥手示意。两个壮汉立刻抬出一个雕花木箱,"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箱盖掀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映得众人睁不开眼,里面堆满了金锭、珍珠、翡翠,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随行的镇民们顿时呼吸急促,眼中尽是贪婪之色。有人已经开始盘算能分到多少,唯独老镇长依旧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大汉突然暴喝,惊起林中飞鸟,"你们镇安穷山恶水,若不是神鸟垂怜,早该饿殍遍野!现在既得神力庇佑,又有金银享用,你还敢摆出这副嘴脸?"他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寒光闪过老镇长的眼睛,"若是触怒神灵,你们全镇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话音刚落,猛地抬腿踹向老镇长。这一脚势大力沉,老人枯瘦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围观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个个面色惨白,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树冠间,秋望山怒目圆睁,周身灵力激荡,震得枝叶簌簌作响。他刚要纵身跃下,却被胧月一把扣住手腕。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从山道尽头踉跄奔来。她的衣襟早已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赤足上满是血痕,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我的儿啊!"这声凄厉的哀嚎撕碎了夜的寂静。妇人状若疯魔,十指如钩扑向那个装着孩子的竹篮。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棉被的瞬间,一名壮汉狞笑着飞起一脚。妇人顿时横飞出去,后脑狠狠撞在香炉底座上,鲜血顿时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绣花儿——!"
老镇长嘶哑的呼喊在夜风中颤抖。那昏死过去的妇人正是他的儿媳,而竹篮中啜泣的孩童,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孙儿啊!
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石板缝隙,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他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佝偻的脊背在这一刻竟挺得笔直。
"好个神鸟使徒!"老镇怒目圆睁,声音虽颤却字字泣血,"神鸟乃祥瑞之兆,怎会豢养尔等豺狼之辈?分明是...分明是妖人假借神名,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老不死的!"
壮汉暴喝一声,腰间大刀"铮"地出鞘,寒光映出他狰狞的面容。围观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老镇长却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凄怆。数月来,多少个无辜孩童葬身妖腹?那些母亲们夜半的哭声,早已将他这颗苍老的心撕得粉碎。今日竟连自家骨肉也要亲手送入虎口,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来啊!"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枯瘦如柴的胸膛,"老夫今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道银光破空而至,"叮"地一声脆响,壮汉手中大刀应声断为两截。断刃旋转着插入地面,刀柄仍在嗡嗡震颤。
紧接着又是一道银光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一柄三尺青锋正插在庙中神像心口,剑身没入石像足有半尺,而那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壮汉,此刻正抱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在地上翻滚哀嚎。伤口处筋肉翻卷,森森白骨隐约可见,骇得几个喽啰连连后退。
"大、大哥!"
几个喽啰刚要上前,忽闻破空之声再起。插在神像上的宝剑竟自行颤动,"嗖"地飞回半空。众人惊恐抬头,只见月华之下,两道身影翩然落下。
一位着粉衣,执羽扇轻摇,另一位一袭黑袍,负手而立,眉宇间杀气凛然。二人衣袂翻飞间,恍若天人临世。
胧月信手接住飞回的佩剑,剑身在她掌心一转,竟化作一柄白羽扇。她冷眼扫过台上惨状,眸光比剑锋更寒三分。
老镇长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台下众人见状,也纷纷匍匐跪拜,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
"求仙人救命啊!"
此起彼伏的哀求声在山间回荡。夜风卷起香炉中的灰烬,纷纷扬扬洒落在众人发间。
胧月执扇的手微微一顿。
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信众们也是这样虔诚地跪伏在她脚下,祈求庇佑。可当她的邪髓之体暴露时,那些虔诚的面孔瞬间扭曲成恐惧与憎恶。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她...
"仙人!求您大发慈悲!"
老镇长声嘶力竭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胧月垂眸看着地上这群战战兢兢的凡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多么讽刺啊,千年轮回,这些凡人依旧如此,需要时顶礼膜拜,翻脸时赶尽杀绝。
胧月对跪拜的众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那壮汉跟前,冷声道:"若你老实交代九头鸟的巢穴,本公子或许能留你一条狗命。"
那壮汉虽疼得冷汗涔涔,却狞笑着啐出一口血沫:"呸!区区修士也敢亵渎凤凰神鸟!待神鸟降下神罚,定叫你魂飞魄散!"
胧月闻言不怒反笑,"有眼无珠的东西。"她声音轻缓,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赤龙一脉乃上古神裔,便是你们供奉的神帝见了本公子,也要礼让三分。
"至于你们那‘神鸟''..."胧月扇面下垂,突然重重拍在壮汉伤口上,疼得他惨叫连连,"不过是只长了九个脑袋的扁毛畜生,也配称凤凰?"
壮汉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牵动腿伤,疼得他面目扭曲却仍强撑狠色。
“大话谁不会说,一个小小修士也敢放肆。”
胧月指尖轻抚扇骨,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金芒:“既是如此,那我便送你一程,黄泉路上可要替我多看看风景。”
"哈哈哈!"壮汉突然狂笑着探手入怀,"就凭你们也想杀我,"话音未落,他猛地捏碎怀中物件。
"砰"的一声闷响,浓密的白雾瞬间爆开。待雾气散尽,地上只余一滩暗红血渍,和半张燃烧的符纸残片。
“逃生符!”胧月指尖轻捻符纸残片,朱砂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红光。她眸光微转,与秋望山四目相对。
秋望山剑眉紧蹙:"此符乃玄门秘宝,非大派嫡传不可得。"他蹲身沾了沾地上血迹,两指揉搓,"那莽夫身上竟有此物,此事蹊跷。"
胧月眼中金芒流转,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有意思,本想抓只九头鸟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竟如此有趣,说不定这次能赚上一大笔。”
那几个喽啰呆立当场,待回过神时,一个个面如土色,转身就要逃窜。
"拦住他们!"老镇长嘶哑的吼声划破夜空,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那些歹人,"莫让这些祸害再害人!"
场面登时大乱,村民们怒吼着蜂拥而上,那装着孩子的竹篮歪倒在一旁,棉被散开处,露出个约莫周岁的婴孩,正吓得小脸煞白,哇哇大哭。
原本昏死在地的妇人突然手指微颤。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竟强撑着支起身子,头上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却不管不顾地朝哭声爬去。青石板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她的指甲在石缝间折断也浑然不觉。
"宝儿...娘在这..."妇人终于够到孩子,颤抖的手臂将婴孩紧紧搂在怀里。鲜血从她额角滴落在孩子襁褓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她苍白的嘴唇轻吻着孩子发顶,哼起断断续续的摇篮曲,很快小宝贝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