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人生南北多歧路
作品:《人在皇宫大内,从小太监苟成九千岁》 沿着官道一路北上,李烁一路见识。
出了京城,大片大片的平原官道宽阔,转眼就到了清河。在清河修整一晚后,农田与荒滩交错一直延绵到燕山脚下。过了燕山沙河,山路崎岖官道渐窄,兜兜转转十八道弯,奔波了数日才到了昌平,又途径南口,管沟,直到了弹琴峡,这路程才算是走了一半儿。
弹琴峡前,望着远处两道壁刃夹着的一线天,站在峡谷下方小溪旁的李烁不禁感慨。
一路行来也有千里,他算是亲眼看了这大乾的河山。
看着小溪旁正在卸甲,用清凉的溪水洗漱的随行禁军兵士,以及拿了火折子打算生火热干粮,趁着峡谷下方清凉吃一顿午餐再行出发的两个随行奉御,坐在马车旁一块大石头上的李烁打开了一折手札。
翻开手札,是他这半个月以来一路的所见所闻;
四月廿七日,清河道上。
过了沙河,官道渐渐荒了。路边开始能看到逃荒的流民,三五成群,像枯草一样蜷在土沟里。这些流民有的是河间诸县逃荒出来的,这些流民都在向北走。但奇怪的是,还有一些流民竟然是从北面南下过来的。
在路边修整时,有个妇人抱着孩子讨水,我让小圆子将水囊递了过去时,问了那女人为何往南走。
“清平开春时遭北蛮抢了,官府又征了一遍秋粮。”
她如是说。
在得知我将要去居庸关担任那里的监军后,女人抱着孩子慌张磕头后逃走了。
五月初五日,沙河驿。
天黑前赶到南口镇,雨下来了。
客栈挤满了躲雨的粮商,厅堂里飘着霉味和羊膻气。
在提交了印绶后,驿丞将我们引入了客房。我本来以为天已经黑了,又下了大雨,驿站晚上不会再有人过路。
但是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客栈外忽然一阵马蹄声踏碎雨幕。一队据驿丞说是燕山卫的兵士泼风似的冲过官道,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回来时来到了驿站。为首小旗官的马后拖了个血淋淋的人。
第二天早上,那个人已经咽气了。小旗官在马厩里将这人的脑袋割了下来。
五月初五日中午,燕山卫。
早上那看到的那个脑袋,被挂在了燕山卫的城门旁示众。
五月初九,关沟。
进了燕山山脉,路越发陡了。
两山夹峙的关沟里,能看到很多翻倒的粮车残骸。在这些辆车的残骸旁,偶尔也能看见白骨混在碎石间,有些枯骨的腕上还套着锈蚀的镣铐。
路过的镖师说这应该是去年征发的民夫,累死就被押粮官直接推下山涧。
这一路难遇同路,在遇到镖局车马后我们一路同行。在拐过鹿儿滩后,忽见崖壁上刻着斗大的字:
“早知燕山骨,不作京城尘”。
尼玛,这大乾竟然还能延续三百年,不知道大乾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用了什么招数。
五月十五,柳镇。
天气越来越热了,行路的时候看到官道两旁农人正拾掇黍米。干涸的田垄间偶尔窜出瘦骨嶙峋的野狗,冲着马车狂吠。
路过一片黍地的时候,几个孩童趴在土坡上,用树枝比划着刀剑,嘴里喊着“杀蛮子”
也许是没看到我们的车马,田间正在耕作的一个老农拎着锄头喝骂起了那群孩子。
“挨千刀的”“寻死鬼”这种字眼老农喷了一大堆。
当看到我们的车马之后,那老农丢下锄头就去把那群孩子给赶跑了,生怕我们抢孩子似的。
估计特么的是把老子当成征兵的了。
估计这两年,边关各卫所没少在附近抢人。
这情景,让我响起了穿越之前的乌刻兰征兵处……乐。
“大人,干粮烤好了。早上从驿站出发的时候我跟他们要了点酱菜,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中午这顿咱们也就能这么对付对付了,您来一个?”
峭壁回音如鼓,小溪潺潺如琴。
就在李烁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崖上刻着的诗文,想着在手札上添上一段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张胖脸。
见小圆子用树枝插着个烤的金黄的馒头,李烁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手札。
一路走来已经半个月,随行的这俩奉御他已经混熟了。
小圆子本名刘圆,西山人士。十二岁就进了宫,在被佟二宝派过来跟自己之前,一只在御马监洗马司伺候草料来着。
瘦的那个小五子,本名叫周二五。相比于小圆子,他进宫的时间倒是要晚上许多。来的时候一番攀谈,李烁知道这人竟然只比自己早了四个月入宫,也是张进调教出来的。
如果不是这一趟自己被提了品级,委任了监军,在宫里遇到了甚至还得叫一声师兄。
只是小五子这人不善言辞,一路上虽然伺候的殷勤,却很少说话。
相比于他来说,小圆子就纯属是个话痨。
对于小圆子一路的热忱,李烁不难理解;
虽说是被分到了御马监,但御马监里的差事也有高低。就比如说洗马司这个切草料的差事,其实跟直殿监浣衣坊里面也没啥区别。
洗马司切了整整八年的草料,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天天就围着一个铡刀转悠。
能出来跟着监军赴任,在外面吃香喝辣,绝对算得上是捞着了。
看着烤的金黄的大馒头,李烁咂了咂嘴。
虽说这一路上自己都坐在马车里,鞋子基本没有沾地儿,但是走远路就是这样,不管走不走路,到了时候这肚子它也饿。
闻着面糊香味,李烁对小圆子道了声谢,将馒头接了过来。
“哎呦大人,您连着树枝子一块拿,别烫着!您慢慢吃,我去给您拿茶去!”
拎着馒头,将上面烤的金黄焦香的硬壳撕下来一小片送进嘴里,感受着面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李烁不仅勾起了嘴角。
妈的,虽然不比宫里那些穿着蟒袍的大太监,但是这身边有人伺候着,到了地方说话有力度,这人生……倒是也挺美妙。
嗯……要是把鸡儿再长出来,取上几方小妾,那特么真的就是给个皇帝都不换了。
争这么想着,小圆子碰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李烁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上。
看着对方夹着腚沟子般谨慎,李烁不禁乐了;
“小圆子,咱们一起行路也有半个月了。我的脾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不比这么恭谨。到了居庸关之后,我身边也就是你和小五子两个是熟人,你要是始终这么绷着,怪不自在。”
“哎呦大人您这可说差了,这一次出来随大人您上任,你就是主子我们就是奴婢。这在宫里的规矩,到了外边也不能变,主子心善那是主子的德行,咱当奴婢的可不能没了分寸。”
“……”
李烁没想到自己就是这么随便一说,小圆子反倒是板起了脸,直接跪在了石头前边,将腰弯的更低了。
践踏如此这般,李烁也不好说什么。
小圆子和小五子毕竟是佟二宝给自己安排过来的,极大可能就是佟二宝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自己现在还没有到任,若是和这两个人关系搞得太好,倒是显得自己有收买人心之嫌。
其实出来的时候李烁心里就有数,到了任上,对这两个人即到带在身边,但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这两个人参与。
自己还是需要一些独立的空间,去暗地里做点事情……就比如,找个机会去一趟河间,寻找陈妙真之前告诉他的陈氏兵库。
当然……在这之前,自己需要在居庸关打造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班底,有忠于自己的队伍才行。
这么想着,他倒也不便在劝小圆子随意了。
就着咸菜啃了口烤馒头,他对着脚下的小圆子挥了挥手,笑道;
“我本想着还没到任,咱们又都是宫里出的来,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上官看着,不比如此拘谨。若是让圆公公为难,那就依你的想法。”
李烁本想着回一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来就算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回去啃馒头的时候,却见跪在岩石下的小圆子忽然回过了头,瞧了瞧远处正在小溪旁拎着水囊灌水的小五子。
见小五子离得远,又没在看这边,他忽然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烁公公请见谅,不是小圆子不识抬举,而是实在是有耳目盯着,不敢和烁公公太近。小圆子本就是洗马司一个轧草料的粗使奴才,能被挑选和烁公公一同赴任,是老天爷垂帘,半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但是公公有所不知,这小五子可是西厂的人。身上带着武功不说,还是专程盯着公公您的。
虽然咱不知道他是受谁指使,但是烁公公您也在宫里呆过,应该知道但凡是能使唤动这种人的,都是一手能摸着天的人物,小的不求其他,只求能够脱离洗马司这个苦海,实在不想掺和进什么阴谋诡计之中。
所以这些日子,小的只能尽力做好一个奴才的本分,万万不敢和公公您交心……若是真的和公公您走的太近,让他看出什么端倪,难保……小的哪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
听着小圆子突然表露的心迹,李烁整个人一愣。
这些天在行路的过程中,他也发现小五子有些过于冷漠,偶尔在暗处偷看自己。
特别是自己手中的这份手札,好几次在马车里自己瞌睡的时候,小五子都偷偷打量。
联想到佟二宝在出发之前想要掌控原身父母的做派,他不仅抿起了嘴唇。
他原以为小圆子和小五子都是佟二宝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他倒也没全然失去了戒心,面对小圆子的坦诚,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圆公公不必担忧,我这监军的差事是佟公公为我谋来的,此去居庸关天高路远,想是佟公公不能全然放心,特地安排了信得过的使唤随我同行。佟公公于我有再造之恩,就算是他的安排,也断断不会对我不利。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备,只消安心随我赴任,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李烁这番和稀泥的说辞,让小圆子略微松了口气。
暗暗对李烁拱了拱手,小圆子叹道;
“公公心里有数便好,小的也是在宫里多年,见多了公公们之间的尔虞我诈,看多了枯井里森森的白骨。不瞒公公说,也不怕公公您笑话,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有机会去直司里当差,但是在这宫里呆的越久我就越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宫里你的权越大,势越大,就越容易莫名其妙的死掉。
这宫里想要往上奔的人太多了,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挡了谁的路,被谁咬着牙根的记恨。所以烁公公,日后小圆子肯定竭尽心力的伺候您,但是您万万别拿小圆子当什么心腹,不怕您生气……我是真害怕哪天跟您一起折了。
有什么事儿你就叫小五子去做,既然您不怕监视您的人加害,那明里暗里的事儿都让对方知道,何尝不是对您自己个的一种保护?”
这话,可就真是肺腑之言了。
看着不想担事儿,只想平安的小圆子,李烁叹了口气,苦笑着点了点头。
眼见着小五子灌好了水囊向这边走来,收起了脸色,将身旁那杯已经放温了的茶碗端起,将里面的茶水泼到了一旁。
“伺候人都不会么?这茶水煮的都过了火,只剩下苦,哪里还有回甘?这还没到任上就如此怠慢,日后若是时间久了,岂不是更加怠惰?”
哗。
看着茶水泼在了自己面前,小圆子立刻就明白了李烁的用意。
在硌人的鹅卵石上狠劲的磕了个头,他双手接过了茶碗,连连自掴讨饶;
“小的马上去重新煮茶,小的伺候不周,小的该死!”
“行了行了,别跟这儿拌可怜,没人爱看。赶紧去将茶重新煮好,赶紧歇息完了也好上路!”
挥苍蝇一样的将小圆子挥走,李烁摊开了手札。
不经意的撇了眼端着水囊走到附近的小五子,他拿起墨杆,在手札上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五月十七日,弹琴峡前。
离京已有半月有余,路程亦已过半。
即将到任,监军事务不知如何。千年血参,雪山灵芝两味药材如何找寻更是毫无头绪。
难,难,难!
借着余光,李烁注意到自己身后往马车上装水囊的小五子,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