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作品:《竹马牵绊

    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沐景晨离开的那天,兰晓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转头就去跟贺兰声叫嚣谈判,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谈判的结果是,她去参加考核,考核结束不管结果如何,都会让她回海州大学复学。


    对兰晓来讲回到沐景晨身边才是最主要的。


    从沐景晨离开到她考核结束,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只能通过手机电脑联络。


    其实距离并不远,只是贺兰声暂不允许他们见面。


    暑假第一天,沐景晨来找她了,来得匆忙,没有提前和兰晓说一声。


    这天晚上下着细密的小雨,沐景晨淋湿了发丝和帽衫,兰晓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请他进来。


    她往前一步,走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


    他的衣服很潮湿,她有些冷。


    她听见,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震动,同雨声奏起交响乐。


    她不问他为何而来,她不问他为何淋雨,就这样抱了他一会儿。


    “为什么?还要回去。”沐景晨最先开口。


    兰晓已经通过了飞行员考核,而在贺兰家的这段时间,她的身体素质是被重点关注的,十几个医生营养师针对她的体质设计调理方案,她早已不像在兰家那般枯瘦如柴,如今也顺利通过常规体检。


    甚至因为成绩过于优秀,被破格录取。


    好不容易她的人生要回到正轨了,为什么还要回到原点。


    这不是沐景晨想看到的结果。


    同样也不是贺兰风雅想要的结果。


    但这却是兰晓想要的。


    她认真对待飞行员考核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应该认真对待的事情,她考上了很好,她不选择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的人生本就该由自己决定,而她决定和沐景晨在一起。


    沐景晨是她的牵绊,是她想要走向毁灭时紧紧拉住她的人,是她发泄怨恨时不曾责怪她的人,也是她报复沐家唯一的阻碍。


    她仍然痛恨沐家,也仍然对兰薪和贺兰风雅心存芥蒂,纵是报复过,也并没有选择原谅,但她不那么恨沐景晨了。


    对沐景晨,她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年少时心动欢喜,后来又好像恨比爱更绵长。


    这是爱吗?或许是吧。


    是她毁坏后又重建的世界里最拿得出手的爱。


    “你不希望我回去吗?”兰晓反问,拉过他的手,走进房间:“进来说。”


    沐景晨脚步沉重。


    房门应声关闭,挡住室外风雨。


    二人一路来到卧室,兰晓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毛巾给他擦脸,沐景晨坐在床边,低头垂眸。


    兰晓站在他腿边,认真给他擦头发,直到沐景晨抱住她的腰,单薄的吊带阻挡不住温热的呼吸,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掌心轻轻贴放在他的后颈。


    今夜他们很少说话,肌肤贴近的每一秒都在诉说离别的思念。


    主卧的灯亮到后半夜,室外雨水只增不减,又是多雨季,狂风肆虐,树枝摇曳,残枝败叶落了满地。


    凌晨三点,沐景晨关掉卧室的灯,回到兰晓身边,理顺她凌乱的发丝,吻过她眼角泪痕,他的掌心贴放在她的脸颊上,温柔地用指腹摩擦。


    兰晓微垂着眼睛,没有睡着,也不太清醒,情事余韵仿佛还未褪去,她安静的像只小猫。


    慢慢,她进入睡眠,他一夜难眠。


    他看见了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也看向了身边的她。


    雨后初晴,连空气都是透亮的。


    兰晓醒的很早,琥珀色的眼睛满是清明,看向沐景晨的眼神是淡淡的:“你没睡?”


    两人侧躺对望。


    沐景晨低声回应:“睡了一会儿。”基本没睡。


    相顾无言。


    不久后,兰晓起身梳洗,洗完澡出来沐景晨睡着了,她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他睡得很安稳。


    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安心休息的模样,他的眉头时时凝重,他也常常醒在她前面。


    沐景晨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兰晓并没有叫醒他。


    在这个暑假,他们二人即将迎来各自的二十岁生日,转眼间已不再是少年人。


    她想给他过个生日。


    想单独和他过生日。


    但她知道应该不能,他的生日每次都是在沐家,他是沐家的长子,是沐风最看重和期待的孩子,指望着他继承家业,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所以她想提前给他过生日。


    她不屑于和沐家人争抢,也不屑于获得沐家人的认可,固然以后和沐景晨在一起,她也不会去沐家。


    她觉得沐风比她更着急,着急让沐景晨和她撇清关系,离她远远的。


    沐景晨醒来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兰晓订了家餐厅。


    沐景晨只是单纯的当做一个吃饭的地点。


    直到最后推上来一个生日蛋糕。


    “今天我们提前过二十岁生日,我们两个的。”兰晓说道。


    毕竟她也不想和其他讨厌的人一起迎接她的二十岁。


    七月七日,他们吹灭了蜡烛。


    她送了一枚戒指。


    也送给自己一枚。


    戒环内侧刻着对方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


    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枚对戒。


    沐景晨在贺兰家这边陪兰晓,沐风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催促他离开,直到生日会的前一天,他才与兰晓告别。


    兰晓站在窗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她才开始收拾行李。


    从贺兰家到沐家,大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但她不去沐家。


    她开车到市区的酒店,安放行李。


    沐景晨的生日会在金月豪阁举行,距离她所在的酒店不远,她没有告诉沐景晨她也来了,摘下了那只定位手表。


    一夜好梦,兰晓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关于十七岁完完整整的他们。


    醒来时心里空落落的,沐景晨不在她身边,距离他的生日会还有几个小时。


    她准时抵达,拿着贺兰声的邀请函,低调安坐,无人察觉。


    那些缠缠绕绕的恩怨,那些附加在沐景晨身上的磋磨和痛苦,在十九岁本该戛然而止,这是兰晓想要跟随沐景晨往前走的开端。


    可这一切就在今日,碎成粉末。


    兰晓参加了沐景晨的订婚典礼。


    他穿着定制西装,潇洒英俊。


    高朋满座,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墨镜后的双眼渐渐破碎狠戾。


    当沐景晨接过沐风递来的话筒,当所有视线如同摄像机一般聚焦在他身上,当他走向为他搭建的平台。


    兰晓不知何时走到沐星爵的身侧,一直在注意其他方向的沐星爵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瞪着她,鬼使神差的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沐星爵木讷的望着掌心断线的平安符和一枚素戒。


    兰晓的声音很低,却扎进了他的心口:“我会杀了他。”


    待沐星爵缓过神来,兰晓已经消失不见,没有人注意到不是主角的兰晓,也没有人注意到沐星爵从迷茫到惊恐的脸色演变。


    “哥!!”他急急喊住了台上即将发言的沐景晨,晃了晃手里的平安符和戒指示意。


    沐景晨掌心的话筒坠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兰晓一路跑回酒店,她感觉到呼吸困难,摘下墨镜随手摔在地上,抄起花瓶砸向门墙。


    身体里的野兽被再次唤醒,叫嚣着毁坏一切。


    兰晓冲进浴室,冷水扑面,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猩红,像是随时都会渗出血迹,她勾起一丝冷笑,掌心抚摸镜面:“骗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玻璃镜被一拳打碎。


    室外,太阳被遮挡。


    多雨季,阴雨天。


    整个南淮浸没在乌云密布中,一道闪电,一声响雷,大雨瞬间落下,来势汹汹。


    手机嗡响,兰晓停下砸镜子的动作。


    血肉模糊的掌心在酒店的白色被单上摁下血印,她突然乖顺了起来,坐在地面上,蜷缩着抱紧自己。


    旁边就是响个不停的手机,界面上是沐景晨的名字。


    她就这样乖乖地看着,看着它自动挂断,复又来电,反反复复。


    手机耗光了电,关机的那一刻,她拿起手机砸向墙面,机体四分五裂。


    兰晓退房时,给了酒店五百万,酒店老板亲自用专车把她送到机场。


    她买了一张去法国的机票。


    贺兰家……


    贺兰声正在处理公务,兰晓的专职管家萨急匆匆前来报备,敲了敲门,语气不紧不慢。


    萨:“先生,十分钟前小姐买了一张去法国的机票,在此之前有一笔五百万的消费记录,划给了鹿斯林酒店。”


    贺兰声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情况,查清楚了吗?”


    萨:“小姐砸了酒店,但酒店老板收到钱后没有追究。具体原因,跟踪小姐的保镖说,小姐去了沐景晨的生日会,出来后情绪就不对劲了。”


    贺兰声起身,按了按眉心,走出书房,萨跟在身后,听从安排。


    “这件事先别告诉阿雅,让保镖都盯紧些,申请航线,我要去法国。”


    与此同时,金月豪阁这边已乱成一锅粥,沐风的一意孤行终是让自己变成笑谈。


    沐景晨跑出生日会场后,四处寻找兰晓的踪迹,手腕上的表显示她仍在贺兰家,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


    他急了,他真的急了,随便抓住一个人就打听兰晓的消息,快要被人当成疯子。


    沐星爵追上了他:“哥!你要去哪?!爸到处找你。”


    “兰晓去哪了?兰晓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沐景晨迫切的需要她的消息。


    沐星爵却支支吾吾,难以言说:“哥,先回家吧,回家再说,爸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沐景晨不再寄希望于他,固执的去找兰晓,被沐风安排的保镖带回沐家。


    沐景晨浑身湿透,很是狼狈,手里攥着从沐星爵那边夺过来的戒指和平安符。


    沐星爵一时懊恼自己打乱了现场的节奏,回想当时,他脑子里都是兰晓如毒蝎般的眼神,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真的会杀掉沐景晨


    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沐星爵眼里,兰晓就是个心理扭曲的精神病,由此他和父母站在统一战线,只希望沐景晨离兰晓远远的。


    破局的方式就是让沐景晨先和别人订婚,他们甚至邀请了贺兰声,就是要让兰晓知道这一切。


    “沐景晨!”沐风怒不可遏的拍桌子:“订婚典礼擅自离场,你把沐家和颜家的脸面往哪搁!”


    “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沐景晨语气平淡冷漠的仿佛一潭平静的死水,无波无澜,也了无生机。


    沐风也自知理亏。


    如果不是被兰晓逼急了,他也不愿选择和颜家结亲,依沐家的水平和沐景晨的优秀程度,颜家还攀不上,可如今事态,他只能先想办法让沐景晨和兰晓撇清关系。


    兰晓对他们家积怨已久,上次在法国闹那么一出,把沐兰两家搅得天翻地覆,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人和沐景晨扯上关系。


    沐风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许沐景晨再和兰晓有任何来往和牵扯。


    奈何沐景晨不听他的,他便只能先斩后奏。


    “兰晓这孩子,心事太重,你们不合适!”沐风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爸。”沐景晨冷淡反问:“你在怕什么?”


    沐风气急:“我是担心你!你现在就应该离兰晓远远的,去和颜清订婚,明白了吗!”


    沐景晨冷言:“不明白。我不会和颜清订婚的,更不会离开兰晓。”


    上官醒见父子二人剑拔弩张,连忙出来规劝:“景晨,这只是缓兵之计,帮你摆脱兰晓,再说,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现在不喜欢颜清,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上官醒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泄了气般坐在沙发上,低声抽泣:“景晨,爸爸妈妈很担心你……你不能和兰晓在一起,她恨我们,她恨我们啊……”


    沐景晨苦笑,望着垂头丧气的爸妈:“原来,你们还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


    沐风和上官醒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们亏欠兰晓,他们差点害死兰晓,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身为父母,他们是自私的,自私的想让沐景晨离开兰晓,任凭兰晓如何疯魔成病,与沐家不沾染半分即可。


    可偏偏沐景晨,不如他们所愿。


    沐景晨站起身,身姿薄弱却又带了几分固执,他用近乎审判的眼光扫视他的家人。


    “兰晓她已经好了,心理医生说,她克服了很多困难,她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沐景晨渐渐哽咽,心疼又内疚:“我等她变好,我等……我等活泼开朗的兰晓回来,就像十七岁之前……”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全都毁了,全都被你们毁了,你们毁坏她一次,又要毁坏她第二次!还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在这里跟我摇旗呐喊!!”


    上官醒泪流满面,边哭边解释:“我们没有要毁掉她,我们只是怕她伤害到你……都是爸爸妈妈的错,你是无辜的啊景晨……”


    沐景晨摇头反驳:“不,我不是无辜的。”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着他们:“我,包括星爵星晨,我们都不是无辜的!我们都有罪!因为是你们的孩子所以我们都有罪!!”


    “如果我们是无辜的,那为什么,为什么兰晓会是我们沐家的恩人,而我们却是她的仇人!”


    沐景晨笑着落泪,嘲笑家人的自私,从沐风到上官醒再到沐星爵还有小小的沐星晨他一一看过。


    “多讽刺啊!哈哈哈哈,难怪你们会害怕!会心虚!这都是你们造的孽!!我一个人来赎罪,是兰晓的大度!你们还在高贵些什么!!!”他歇斯底里的揭示他们的丑恶嘴脸。


    “哥,你冷静冷静。”沐星爵看着他越来越疯癫,急急拉住此刻暴躁无比的沐景晨,心里七上八下。


    他从未见过沐景晨对父母这般大喊大叫,指着鼻子歇斯底里的揭开父母那些过去的肮脏的不堪的行为。


    哪怕当初被关禁闭,沐景晨也从未与父母发生强烈的正面冲突,他一直很有教养很少冲动。


    可这次不同,沐景晨好像真的被逼疯了。


    沐星爵忽然发现,他太低估兰晓对沐景晨的杀伤力了,他对兰晓的认识仍然是浅薄的,他作为受益者家属,没有资格点评被害人的行为是错还是对,他作为旁观者,更不清楚沐景晨和兰晓之间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关系。


    他不该任由父母乱点鸳鸯谱。


    沐星爵陷入深深的内疚。


    “放开。”沐景晨挣脱阻拦他的沐星爵,无力又坚决的走向门口,冷声对他们说:“我要去找兰晓了,你们最好祈祷她不要出事,她就剩半条命了,如果这半条命也因你们而丧失,那就用我这条命相抵。”


    沐景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沐星爵拽住他的衣袖:“哥,她说她会杀了你的。”


    他想劝沐景晨别去,又好像知道劝不动,只能像小时候那样,拉住他的衣袖,求沐景晨一个回复。


    沐景晨轻呵一声,将衣袖从沐星爵的手指间抽走,说出的话风轻云淡:“也好,父债、子还。”


    砰——!


    大门被沐景晨关闭,发出沉闷声响,将沐星爵挡在室内。


    上官醒和沐风安静的要命,只有隐隐几声哀叹和啜泣,沐星晨被沐景晨吓到后已经哭得哭不出声音了。


    沐星爵很迷茫,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大哥,也安抚不了父母,更不知道怎么去哄小妹。


    室外大雨滂沱,沐景晨在雨幕中行走,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早已湿透,掌心紧紧攥着平安符和戒指,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兰晓。


    沐家宅门外,一辆白色商务车已停驻许久。


    车上的人见沐景晨从雨幕中走出来,急忙拉开车门。


    “沐景晨!”


    粉色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被雨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