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里头昏暗，阳台虽然没有拉上遮光帘，可今夜无星无月，房间里还是只有假壁炉的火光跳跃。雪服雪裤从门口到客厅散了一地，早被暖气烘干。沙发上的靠枕全都被推下来，这里两只那里一堆的。


    林煦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梁曼韶，手指勾着她的头发玩，听着她呼吸声慢慢缓和下来。一呼一吸，他也跟上她的节奏。


    窗外忽然响起烟花和欢呼，林煦一看时间，低头亲了亲梁曼韶的发顶。


    “阿韶，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梁曼韶抬起脸来看向林煦，湿润的眼尾映衬着壁炉火光，看得林煦心尖又一阵阵发痒。


    他抱着梁曼韶坐起来，连她背上盖着的毯子一起搂在怀里，低头亲她眼睛，一下又一下，吻又落到额头、鼻尖、脸颊、嘴唇。手托着梁曼韶的后脑勺，舌头与她的纠缠，舞步一样你来我往。


    情欲随着吻和抚摸加深，林煦的手往下，却被梁曼韶抓住了手腕制止。


    “这就累了？”他在她耳边笑。


    梁曼韶回答：“Healing上线了。”她说着就裹着毛毯直起身，把手机从茶几上够过来，打开了AppStore搜索确认。


    林煦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索性拉梁曼韶坐到自己怀里双手环住，把滑落在她臂弯的毯子往上提到肩窝，抬起自己的下巴卡住，枕在她的肩膀上与她一起看手机屏幕。


    “说起来我还没用过HealingAI，之前看的都是模型交互和测试发的录屏。”梁曼韶一看时间，“我现在注册是不是就是首批用户吗？用户ID数字会不会很靠前？”


    林煦笑笑，脑袋在她的肩膀蹭了又蹭，嘴唇摸索刚刚留下的吻痕，说出口的话有些含糊：“内测用户和测试账号一大堆，用户ID也是随机的。不过你要有用户反馈，可以跳过客服直接找到我。”


    梁曼韶白他一眼，看着软件下载完毕，正要输入信息注册。她忽然停下，扭头看向林煦，“还是算了，虽然有数据托管，但还是能调用用户数据来分析的。我能直接找到你，你也能挖到我的。”


    林煦摸摸鼻子，没有否认这句话。本来就没有完全保密的数据，看谁有权限而已。


    林煦伸手包住她的手，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了自己的账户名和密码：“那你用我的账号好了，我没关系，随便你看。”


    账号登录，加载完毕之后，一个动画形象浮现，脸蛋圆圆的机器人，因为是动画风格，多了柔和亲切。


    梁曼韶想了想，按下语音按钮发问：“我最近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机器人并没有回答，两只眼睛变成了问号，提示声纹和用户不符合——请确认是本人。


    林煦似是早就意料到是这个场面，哈哈大笑毫不掩藏，看着梁曼韶气得脸红，反倒是扣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


    梁曼韶把手机递到林煦面前，让他问这个问题，林煦倒是坦荡，还真把梁曼韶的话重复。她登时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敏感问题。果然，林煦只是问了情侣元旦约会建议。


    “所以其实是个陪聊AI。”


    林煦点点头：“是的，只是模型和数据有不同，相比其他模型更有人味儿，能够辅助判断心理问题和提供建议，当然，如果用户有危险倾向，也会提供帮助。”


    “为什么想要做这个？”两人共事的时日已经不少，可这个问题梁曼韶还是第一次问。


    林煦抿唇思考几秒，回答说：“小时候我爸妈都很忙，我虽然有个姐姐，可她比我大整整七岁，玩不到一起去。家里有保姆和司机，可他们也有自己的事做，没空整天陪我聊天。我当时就想，如果有个机器人能一直陪我聊天就好了。”


    “我哥也是比我大七岁，确实玩不到一起去。我五六岁需要玩伴的时候，他已经十二三岁要上初中了。”梁曼韶叹了口气，“所以你那么小就想要做这个吗？那怎么还说不知道努力有什么意义？”


    “也不是，那时候那么小懂什么。后来上学了就很开心啊，同学朋友一大堆，都能陪我玩儿。重新想起来，是因为去了多伦多吧。人是真的少，太少了。人少，华人更少。我就想起来，还是试试做个聊天AI吧，可能大家或多或少都需要一个。”


    “或多或少都需要一个。”梁曼韶将这话重复，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是谁都能跟身边的人真的聊得来，一个人的时候孤独，旁边有人但却也聊不来的时候，可能更孤独，反而不如一个人呆着。”


    “对啊，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有些人为了避免孤独找伴侣，但很多事又不跟伴侣说，也不知道图什么。还有朋友跟我说过，会跟伴侣避免任何能引起激烈讨论的话题。真是的。”


    梁曼韶听着不说话，她这几年约会不断恋爱没有，不也是这样。


    平白无故她被人骂了一顿。


    林煦注意到梁曼韶的沉默，摸着她的脸颊笑起来：“就跟你那小孩哥一样，好看但不好聊吧？”


    梁曼韶被他看中又说穿，气得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丢开。她正要继续摸索软件的功能，林煦却把手机抽走放在一边。


    “你这样摸索不出什么来，我们初期是自己做交互设计，功能都是极简的，语音对话和文字对话训练出自己的陪聊AI而已。”


    梁曼韶伸手没追上她自己的手机，扑了个空，“那我退了你的账号自己训练一个。”


    “你训练我啊，我陪你聊，随时随地，不需要任何额外的prompt指令。我和你从认识开始不就这样吗？不然我怎么能这么了解你。”林煦揉揉她发顶，“以前陪聊，现在陪吃陪喝陪玩，还陪睡。”


    “不要，我自己训练一个。”


    梁曼韶翻身起来拿手机，林煦先一步把它推到更远。


    “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啊？你谈过的约过的哪一个不能跟我说？你喜欢的讨厌的事我有哪件不知道？”


    梁曼韶要去抢手机，可林煦手长脚长，把手机举过头顶，让她半点办法都没有。梁曼韶无语得笑起来，一踢林煦的小腿，抱着毛毯转身去浴室。林煦死皮赖脸地追进去，把浴室门踢上。


    ……


    HealingAI在新年伊始的零点零分上线，元旦的线上发布会当天的总观看人数就突破百万。元旦节后，Spark专门在Healing那一层的大屏投了下载量的数据，数字每分每秒都在刷新上涨。


    上线第八日，梁曼韶早早就收到了詹清和抄送过来的数据汇报。七日日活突破千万，还没有一点要下降的趋势，而且新用户七日留存率也极高，远远超出了Spark的预估。没等梁曼韶读完汇报，Celine的电话就已经从美国打过来。


    梁曼韶一手打开Spark的股价，一手接起老板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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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上是股价上扬的曲线，电话里是Celine毫不掩饰的欣喜。


    成了。


    在Spark成了。


    在她梁曼韶的履历上也成了。


    电话还没有打完，梁曼韶已经看见詹清和到她办公室门口，Celine的电话挂断，詹清和才开门进来。


    “是Celine吗？”


    梁曼韶点点头：“Celine说节后Seth、战投、CEO和她，都会来北京一趟，专门给Healing庆功。不过，这还不好往外说，他们要等月活和留存的数据。”


    詹清和说了声明白，这才笑着说她来的原因：“Healing在楼下开香槟切蛋糕，邀请我们下去。声势浩大，给同一层的部门都发了伴手礼，礼物喜糖都有，跟结婚似的。”


    真是林煦会做的事。梁曼韶笑着拿起手机和工牌，跟詹清和一起下楼。


    Healing其实只在Spark的大楼里头用了一层的四分之一不到的工位，可这兴奋和喜悦，上下感染了好几层，梁曼韶跟詹清和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都听到其他员工议论Healing的爆炸性病毒性传播。


    迈出电梯，梁曼韶偏头跟詹清和说：“Healing的对赌要的是一年内的月活、市场占比，还有用户月增长速度。后续的迭代更新，你要记得让增长经理跟一下，策划和报告抄送给我。”


    詹清和点点头，一边汇报着目前和增长经理对齐的草案，一边跟梁曼韶走向Healing的那边工位。


    Healing是詹清和接过中国区市场部之后才搬进来的，所以梁曼韶没怎么来过这一层，可她都不需要问他们坐在哪儿，一眼就能看见其中一片人头涌动，市场部的员工也在其中。


    “来了来了！清和跟曼韶都来了！”


    人群随着这声呼喊自动散开一条道来，每个人都面朝梁曼韶跟詹清和来的方向，在人群前部形成一个凹下去的角，而这中心站着的是林沈洪三人，林煦手边放着一支香槟，旁边空着的工位上放了一个巨大的方形蛋糕。


    林煦双手交叠放在香槟上，下巴微抬，嘴角含笑，看着梁曼韶一步步走向他。


    他这样得意的神情，梁曼韶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把手机换到左手拿着，走到林煦眼前，伸出右手来：“恭喜三位了，现在身价飙升，该改口叫一声林总、沈总、洪总了，这时候就不过分了吧？”


    林煦笑着和梁曼韶握手，轻轻一捏再放开。他没说话，倒是洪广澜乐得没边：“说这些客套话，都是老同学，就等你来一起开香槟呢！”


    “开香槟！开香槟！”


    欢呼声阵阵，连同一层做其他产品的同事都过来凑热闹。


    林煦撕开香槟上的锡箔封套，转开铁丝网固定：“庆祝HealingAI上线成功！”


    嘭！


    香槟盖弹出去，旁边沈致诚和洪广澜递上香槟杯，倒了五杯再接过去分完剩下的。


    “来。”林煦递过来一杯，送到梁曼韶的面前，言简意赅，“谢谢你。”


    梁曼韶忽然想起两人穿着校服，学校连廊告别的那个傍晚。功成名就与努力的意义。当年告别时只是两人心愿，十年后的今天，已经是里程碑中的一座。


    她直视林煦的眼睛，接过香槟，和众人一同举起。眼神交缠中，香槟杯与他的轻轻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