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麦苗生了。


    人是下午就送到医院的。


    难产，迟迟生不下来，熬了一整个晚上，在天空出现晨曦的那一刻，孩子出生了。


    “孩子很健康，是个女孩。”


    听到这一句，张麦苗再也坚持不住将眼睛缓缓闭上，精力耗尽般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女孩……


    怎么会是女孩呢……


    产房门口只有张秀芬一个人守着。


    不过张秀芬也没守着，她躺在产房门口的躺椅上睡的鼾声四起。


    张麦苗被推出产房时，她眼睛已经累到睁不开了，但是她的意志是清醒的。


    妇产科护士柳月季站在产房门口大喊，“张麦苗的家属，张麦苗的家属在哪里？”


    无人应答。


    柳月季真的无语了。


    今天晚上就只有一个孕妇生孩子，门口躺着的人肯定就是她的家属。


    她默默走到躺椅边，“张麦苗的家属！张麦苗的家属，醒一醒！”


    张秀芬睡的正香，咂吧了一下嘴巴，翻个身，睡的更香了。


    柳月季沉默，“……”


    怎么又是这个老太太！来几趟了？到底有多少个儿媳妇啊？


    看了看身后躺在病床上的张麦苗，她不得不伸手将人推醒。


    “张麦苗的家属，醒一醒！你儿媳妇已经生了，出产房了！”


    张秀芬被晃醒了，还有点懵，“啥？生了？男娃、女娃？”


    听到婆婆一醒来就问这个问题，躺在病床上的张麦苗紧闭的眼角滑落出一滴泪。


    为什么……为什么是个女娃啊！


    得知性别的张秀芬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嘴里小声嘀咕着。


    “搞了半天，还是生了个女娃，不知道老二瞎折腾什么。”


    张麦苗现在敏感极了，虽然老太婆的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见了。


    眼角的泪水滑落的更加厉害。


    护士柳月季见此，立马出声劝道，“产妇刚生完孩子，可不兴哭啊！”


    说着推起病床，就要往病房走去。


    还不忘叫身后的张秀芬跟上。


    张秀芬来的匆忙，所以啥都没给张麦苗准备，张麦苗穿的还是昨天那一套。


    生了个孩子，衣服上都是羊水，脏兮兮的，张麦苗想换掉。


    “娘，我想换身衣服。”


    张秀芬正在哄老二的孩子，没好气道，“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张麦苗眼眶红了，刚生产完，她很脆弱，“娘，我身上这身都是羊水，一股味，怎么穿？”


    张秀芬抬起头，“怎么穿？你不穿的好好的嘛！再说了，哪来的衣服给你换。”


    张麦苗怔愣了两秒，“娘，你来医院照顾，啥都不带的吗？”


    连衣服都没带？


    张秀芬翻了个白眼，“我该你的啊！”


    怀里的女娃哭的更大声了，“哇！”个不停，张秀芬眼里闪过不忍。


    “你也是命苦的，天刚亮，你就出生了，这辈子就是个忙碌的命，跟老黄牛一样。”


    1973，牛年。


    小女娃属牛。


    张麦苗一脸铁青，“娘，都什么年代了，少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虽然是个女娃，但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了一个晚上才生下来的孩子。


    她不允许别人诅咒自己的孩子。


    张秀芬嘴唇抿了抿，“你瞅瞅你那脸拉的跟头驴似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母女俩加在一起就是牛马！没一个好命的！”


    欺软怕硬，是张秀芬的性格特点。


    见张麦苗被怼的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秀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就老二媳妇这种人，也敢不尊重她？


    要不是老头子要求，她才不来医院照顾！


    护士柳月季拿着一叠单子走了进来，一下就闻到难闻的味道。


    不用想，准是这个老太太的问题。


    “张麦苗家属，产妇刚刚生完孩子，连一套干净的衣服都不给她换？”


    张秀芬脸色一僵，嘴巴蠕动了一下，啥话都没有吐出来。


    医院的护士为什么管那么宽？！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柳月季也不尴尬，摊开手中的账单。


    “张麦苗家属，费用要交一下，一共3块6毛钱。”


    张秀芬蹙眉，“昨天不是交过了吗？怎么还要交？”


    柳月季翻了翻手中的单子，“你们昨天交的是手术费5块钱。”


    “现在要交的是产妇今天的住院产生的费用。”


    张秀芬嘴巴一撇，“晚点交可以吧？”


    柳月季沉默了，就三块六毛还需要拖着？这李家人真的是绝了。


    “可以，今天中午之前要交上。”


    孕妇下午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得在出院之前把费用交上去。


    事情说完，柳月季留下缴费单子，查看了孕妇情况，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张秀芬继续在医院坐着也没用，怀里的小女娃哭的她心烦。


    “老二媳妇，我现在回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和医药费。”


    张麦苗点头，从她手里接过正在哭闹的孩子，“我的衣服就放在卧室柜子里。”


    “直接打开柜子，拿面上的那一套就行。”


    她现在难受极了，巴不得立马就能换衣服。


    张秀芬点头，一刻不停的离开了医院。


    现在还不到七点，她回去还可以睡会儿。


    ……


    最后，张麦苗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医院等了一个上午。


    等到下午快两点，张秀芬才慢悠悠的带着一套衣服出现在病房门口。


    来的慢就算了，午饭也不带，说带一套衣服，就只带一套衣服！


    张麦苗又一次被气的眼眶泛红。


    孩子是早晨生的，人是傍晚出的医院。


    李英钢已经被送去农场改造了，张麦苗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看见。


    现在，张麦苗和她新生的孩子成了烫手山芋。


    所以，晚饭结束，李有才召开了家庭会议！


    刚准备出门去废品站的李英钛蹙眉，张嘴就是拒绝，“没空。”


    来通知开会的李英铂嘴唇紧抿，“爹说了，家庭会议，每个人都得到场。”


    “三哥，虽然你们搬出去了，但是别忘了，爹和娘还没亖呢。”


    李英钛眼睛微眯，拿孝道压他？


    对门的刘嫂子脖子伸的老长，李英钛不想去，她想去啊！


    李家老二刚出事，张麦苗又刚从医院回来，李家就召开了家庭会议。


    这家庭会议指定相当的热闹！


    李英钛余光瞥了一眼院子里伸长脖子的街坊邻居，嘴角微勾。


    “既然爹非要我去，那就去呗。”


    李英铂不忘提醒，“对了，三嫂也要去。”


    李英钛不想小丫头掺和进来，“她怀孕了，我去就行。”


    李英铂露出一个笑容，“三哥，家庭会议，自然李家的所有人都得参加。”


    许绽放从卧室探出一个脑袋，“哥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