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她便低头观察了一下呼吸急促的唐大山。


    只见唐大山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睁得异常大，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他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想说话，却说不出口，急得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唐芸唇角微勾，轻声问：“爹，你还想过继吗？”


    “不，停下，停。”唐大山缓缓摇了摇头，无力的喊。


    他这辈子最放心不下老大，老大没个儿子，现在媳妇也没了，以后老了怎么办哟。


    临了临了，他特别想给老大把这事办了。


    小女儿有五个儿子，过继一个也不心疼。


    现在七宝才两岁大，还不记事，老大仔细养一养，以后就当他亲儿子。


    再加上小芸和女婿都有本事，大宝二宝又有出息，他们铁定不会不管七宝，七宝成才，老大自然能跟着享福。


    他想得好好的，他都快死了，女儿肯定不会拒绝他，谁想到......


    唐芸看了一眼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众人，轻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何必要折腾。”


    临死前问她能不能过继，这不是把她放在架子上烤吗？


    现在倒好，亲眼看着儿孙在自己面前打起来，这下真要死不瞑目了。


    “唉！”唐大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瞪着眼睛，彻底没了动静。


    唐芸伸手拂过他眼睛，硬生生把他眼皮扒拉下来，合上。


    低声说：“走好。”


    顿了几秒，才大声喊了句：“爹！”


    她特意提高了音量，那一声让屋内吵闹的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们回头看，才发现唐大山已经没了声息。


    唐大哥不敢置信的伸手探了探鼻息，拧眉：“爹？”


    “爹！”唐五哥顿时跪倒在地。


    “爷爷！”石头轻轻摇了一下唐大山的垂在床边的手。


    陈大花佝偻着上前，摸了摸唐大山的脸，大哭：“老头子——”


    唐大山走了。


    他临走前，七个子女都在身边，孙子孙女也没一个缺席，但他还是不甘心的走了。


    因为他的子女儿孙，在他面前上了一堂大戏。


    严格来说，除了唐芸这个外来者，没有人给他送终，他死不瞑目。


    这是一桩丑事，老唐家没脸拿出去说。


    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怨，一起处理老人的后事。


    次日，林为民带着八个孩子和唐芸汇合。


    他察觉到老唐家众人之间那微妙的氛围，很是好奇，于是朝唐芸问道：“发生了什么？”


    之前老唐家几兄弟之间关系一般，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各个都看对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啊。


    唐芸看了眼周围，摇头：“回去再说。”


    人太多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老唐家闹这一扬，源头是唐大山闹着要过继七宝，旁人知道了，只会说她狠心。


    但总会有人牵扯到孩子头上，她不能让七宝陷入舆论的漩涡之中。


    林为民闻言也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把注意力放到八个宝身上。


    这是孩子们第二次直面死亡。


    这一次，他们的接受程度更高了一些，丧事结束之后，他们回去没有再做噩梦。


    不过，也可能是这扬丧事，没有之前陈翠翠的那一扬悲伤的缘故。


    陈翠翠去世时，她亲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差点晕厥过去；还有她女儿唐明月，哭得撕心裂肺，那种无法接受亲人离世的悲痛，感染了不少人。


    而唐大山去世，就没有那么多人伤心了。


    他的子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再难过，也就掉几滴眼泪，把泪水擦干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只有他的妻子陈大花，还日日念着他。


    唐老大家一下没了两个重要的家庭成员，家中只剩下他自己，和唐明月、陈大花，以及小女儿唐十七四个人。


    唐明月到东山市上初中去了，所以小婴儿十七全权交给陈大花带。


    陈大花背着十七上山，总是能捡到不少好东西。


    野鸡蛋、一头撞晕在她面前的兔子、别人路过都看不见的蘑菇、上百年的人参、各种山货坚果......


    数不胜数。


    刚开始陈大花觉得十七是个福星。


    但每每碰到异常的情况，她都会想起老头子的话，他说十七从出生开始就天天见血腥，是个灾星！


    于是渐渐地，她也开始怀疑小孙女是个灾星。


    她开始寻找证据。


    然后发现，每次她带着孩子上山，收获很多的时候，那一天和十七接触过的人中必定会有一个倒大霉。


    不光是亲戚，那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同村人皆是如此。


    比如说，有一天她上山的时候，碰到了村西边的何寡妇。


    聊了两句，那老寡妇一直说十七呆呆傻傻的不会叫，又是个早产儿，怕是个傻子。


    陈大花一时没注意，寡妇还把十七的手捏红了！她发现的时候还咒骂了几句。


    那一天，她在山里挖到了一根百来年的人参。


    回家之后听说何寡妇不小心落了水，差点淹死了！


    还有一次，她背着十七去地里给老大送水。


    杨家的小孙子在田坎上耍，跑快了冲到她跟前，把她撞倒了。


    她的背着地，后背的十七给她垫了身子，她没事，但十七被撞惨了，她回家看到孩子身上有淤青。


    当时她气得很，骂了几句短命鬼，结果那天，她在田里捉到了好几只田鼠。


    而撞到她的那个杨家小孙子，晚上发高烧人差点没了！


    要不是杨家有自行车及时把他送到市里的医院去，恐怕他真成了短命鬼！


    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了，一次两次是巧合，但三四五六次，那绝对有情况。


    陈大花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十七的这种诡异能力，让她极度恐惧。


    她又不敢说出去。


    只敢和老大说几句，但唐大哥根本不信她，听到这些，还说她人老了，整天疑神疑鬼的。


    陈大花是有苦难言。


    而且她越来越觉得陈翠翠和唐大山都是被十七害的。


    她每天盯着十七念叨：


    “你这个丧门星，讨命鬼，你爷是不是你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