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法老之死

作品:《神怜睡莲

    “这是你的猫?”神庙内,鹿瑶蹲下问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得到一句怯生生的回复。


    “是的。”


    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似乎很害怕,说话时不和人对视,手肘不自然的弯曲,既不放下也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


    她没有鞋子,脚趾缝满是土,衣服也透着一种很久没洗的酸味儿,和珂珂描述的一样,她的裙子,那已经称不上是裙子了,只是勉强能遮住大腿的破了洞的布块儿。


    “你别紧张,女神会庇护每一个诚实的孩子。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好吗?”鹿瑶牵起她干裂豁口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中。


    女孩点点头,肩膀依旧不放松。


    “你叫什么名字?”鹿瑶温柔问道。


    “凯普里。”


    “很好,凯普里,看着我。”鹿瑶扶着她的肩膀让凯普里看着她的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小猫放到神庙门口?


    她仔细观察着小女孩的神态变化,像凯普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不能很好的控制面部神经,如果她说谎,鹿瑶一定能立马看出来。


    凯普里瘪起嘴唇,小脸皱成一团,看得出经济糗境在她脸上留下的印记,她的眼神在哭,但流不出眼泪。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求您宽恕我。”她开始瑟缩着后退,想要脱离鹿瑶的触及范围。


    守卫上前堵住她的退路,鹿瑶无声冲他们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逼迫凯普里。


    “你放心,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一会儿带你去看看小猫好吗?”鹿瑶安抚的手指在她小脸上刮了一下,笑意盈盈牵她更靠近女神像。


    凯普里哆嗦的身体渐渐平静,窘迫的开口,”家里没钱,妈妈赚的钱都用来买面粉了······但小猫没有药会死······”


    见鹿瑶不反感,还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凯普里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它还活着吗?”


    鹿瑶微笑着点点头,那孩子眼底的光一瞬间亮起来。


    底比斯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个地区,有人富裕就有人拮据。


    贫穷像沼泽里的枯草缠绕着小小的凯普里,同龄人连挣命都忙不过来,这里没有友谊,能和她作伴的朋友恐怕也就只有这只小猫了。


    倘若再失去这唯一的慰藉,不知道她要怎么度过漫长的童年。


    凯普里被鹿瑶搂在怀里,感到一阵安心,“我能看看它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鹿瑶轻声问道,“为什么,你选择了努特神庙?”


    ————


    埃尔塔里夫陵墓旁。


    “殿下,人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动手。”纳赫特沉声说道。


    孟图放下手中铜凿,雪花石膏塑造的阿蒙神像面部已然与壁画毫无分别。


    他跳下工梯,面朝这座自己亲手雕刻的神像,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虔诚的拜下去。


    “阿蒙之神,两土地王座之主,我来到你的面前。”


    “我在你铺设的道路上行走,让世人敬拜在你太阳光辉的脚下。”


    “请宽恕我此生过错,因那些杀戮乃是为除去圣树上的毒蛇。”


    “请让我以你的名义永世守卫埃及,让你纯净的光芒洗净我手鲜血。”


    “我必让你的名,显于每座城池!”


    孟图手掌贴在胸前,缓缓闭眼。


    当年因提夫三世以亵渎神明为代价,赢得了艾斯尤特地区战争的胜利,虽然中央顺利向北方推进,但这件事一直作为陛下的心病,困扰他多年。


    可如果没有那场战役,南北方焦灼的态势不会停滞至今。因提夫三世这一生的伟大就在于为上埃及带来了短暂的和平和繁荣。


    因此孟图以法老之子的身份,亲手雕刻阿蒙神像,以期神庙落成后,被世人永世供奉,抵消陛下的过错。


    他其实也存在私心。神像既为法老塑造,也为他自己。


    作为因提夫的接班人,他从小被灌输统一上下埃及的宏志,他被取名为“战神孟图喜爱的人”,因提夫将他作为战争机器培养。


    从前,现在,今后,他的手上将沾满埃及人民的鲜血,也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太阳的阿蒙啊,他在此请求神宽恕。


    若杀戮之罪不可避免,那么他祈求神将诸多责罚降于他一身。


    缩短他的寿命,收走他的天赋,使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请阿蒙神庇佑他今晚得胜归来。


    “时候到了,走吧。”


    孟图睁开眼,天边太阳垂落。今夜有多少人将由死者之城去往生者之城。


    ————


    街道被一种不祥的氛围所笼罩,而人们并没有察觉,依旧像往常一样遵循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


    这两天底比斯的陌生人尤其多,啤酒坊的年轻老板冲这些异乡人招揽生意,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他回应。


    “真是奇怪的外乡人,他们连啤酒都不需要吗?”老板转身收拾起盛酒器,将它们一个个擦拭的干干净净,好迎接明天客人的到来。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哼着小曲。


    “麦芽熟了就搅拌它,结实的木桶装满丰收的喜悦,来一杯吧我的朋友,今夜让我们围着篝火庆祝到天明······”


    歌声隐约藏着窸窸窣窣的动静。


    难道有老鼠?


    老板顺手抄起架在墙边的木槌,脚步放轻,弓腰朝动静传来的后门走去。


    昏暗中一位蹲在角落,身着黑衣的魁梧男人在他还没靠近前,先一步起身冲上前捂住他的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他。


    “不要出声,这是陛下的军队在执行神圣任务,凡底比斯的子民都需配合,听明白了吗?”


    那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但擎住他的手上有的是力气。


    老板赶忙用最快的速度点头,他只想要活下去,别的不是他这种小市民能管得了的。


    身后的人松开他的嘴,继而缓缓,缓缓的松开手,老板暂时又恢复了自由。


    他谨慎地回头想要看清这人的长相,下一秒凛冽的刀光就险些戳到他的右眼。


    “关上店门,管好你的眼睛。”


    维希尔行政官邸内,霍普扎法独自坐在二楼的办公厅。


    背后的窗户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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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月光照亮没有丝毫光亮的屋子。


    他一袭靛蓝长袍坐在窗前,出神的把玩手里的一截蛇骨手环,耳朵时刻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外边天已经黑透,街上的人三三两两举着火把归家,不时有野猫从巷子中窜出来,喵的一声又隐匿在院落草坪中。


    霍普扎法安静的等待着,为了彻底拔除一根毒藤的根系,这个机会,他们等了小半个月有余。


    终于,象牙号角呜鸣打破沉寂,西城墙那边泛起火光,一路沿德什雷特主干道直通王宫。


    火光一簇簇燃起,又伴随着一声声惨叫熄灭,在距离官邸最近处,除了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声,别的什么都听不到


    霍普扎法起身走到窗台边,静看这一切的发生,内心只觉得无比平静。


    他知道,再远些的城门外,由孟图殿下率领的一场厮杀也在同步进行。


    这是一场自他们从尼布特押送德鲁法克一族回底比斯起就开始酝酿的狩猎。


    孟图殿下只是把他们带回了底比斯,却从未对他们的罪孽追责,为的就是这一刻,等待他们背后势力的反击。


    “霍普扎法大人,潜入城内的二十个刺客已经落网了十九个,一个被毒箭射中了右胸,暂时还没找到尸体。地牢无犯人逃脱。”书记官向他报告情况。


    “逃了一个?把所有水渠和闲置厂房都搜一遍,一定要找到。”霍普扎法皱眉道。


    不应该啊,从他们的内线获悉德鲁法克的复仇计划时,就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隐藏在居民中,足以覆盖每一片区域,为什么会有漏网之鱼,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孟图负责在城外拦截他们临时征召制造混乱的援兵,并拨了一部分人给霍普扎法用来看守王宫、神庙及关押犯人的地牢。


    还有一部分则化身为影子,隐匿在城中将偷渡而来的刺客逐一灭杀。


    现在这唯一仅存的变数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必须尽快找到他。


    霍普扎法起身提起佩刀匆匆离开会议厅,跟书记官交代,“给王宫和神庙再多加派些人手,务必保证陛下和内芙露大人的安全。”


    他叫人牵来了马,却不知道一时间该往哪儿去。


    王宫在左,神庙在右。留守王城,保护陛下的安全是他最忠实的义务,可是内芙露也正暴露在危险中,他同样不可能放下她。


    短暂的犹豫后,他勒紧缰绳朝神庙去方向望。


    然而还未等他策马,街尾一道疾驰的人影后跟着一对人马朝官邸奔来,看清来人后,霍普扎法立刻下马迎接。


    “孟图殿下,城内刺客已抓获十九名,尚有一人在逃,臣已下令全城追捕······”


    “不必了。”孟图给随行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将一个拖在马后的人拎到空地上,“已经抓到了。”


    霍普扎法悬着的心终于安下来,命人将地上的刺客拖下去和其他刺客关在一起。


    此刻本该归于平静的底比斯,被一串王城方向传来的马蹄声打破。


    王宫使者驶进后下马跪在孟图和霍普扎法面前,悲恸的传达宫中的消息。


    “陛下的灵魂,归于冥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