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色像洗掉的颜料一般淌下，天穹宗的景色消失殆尽，只留下全然陌生的环境。


    现在已经进入试炼了……


    进入试炼必须要穿过门，甜栀想到少年带她前往的地方。


    “原来是……那扇木门。”


    “师姐发现啦。”


    少年欣然道，“只要将周边的环境稍微变换一下，就乖乖地走入小门了，我都说师姐像鱼儿……怎么这副表情。”


    面前的甜栀微蹙着眉，不是平日与他斗嘴反驳的无奈，而是从眼神到眉间都露出的——烦躁。


    带着厌烦的烦躁。


    “师姐……”他不再自得，声音也软下，蹙眉问道，“你为什么这幅表情。”


    他走上前，示好一笑，“师姐？”


    甜栀烦躁地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你骗了我。你太过分了！”


    他的心情如同坠落云端，产生了一种从未有的情绪——惶恐。


    “我相信你才愿意和你来到这里，结果你居然设套骗人！害我进入试炼门中！！”甜栀鼻尖泛起粉红，胸口从缓慢地起伏逐渐变得剧烈。


    “我只是想……”少年看着她的表情，以往处于高位的他气势难得低了下来，手也垂了下来。


    “想什么想？想干嘛！”


    甜栀双眸愠怒，“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而骗我！？这可和平时的玩笑不一样！”


    她到气头，竟跨步上前，特意抓起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拍了他一巴掌，“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这次……不可能和你合作！”


    她转身就走。


    她平日看上去好说话，但遇上原则性问题，无法退让。这次是欺骗践踏了她的底线。


    纵然她本身也不愿与明暮雪共赴试炼，但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咬了下唇，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无措。


    *


    该世界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天空，却有土地，树林，建筑，仿若身处无尽黑暗的宇宙。走过桥后，远处可见一座城池。


    甜栀有一些后悔。


    进入试炼前最好提前了解任务，打开门的是师弟，试炼主题只有他知道。


    她现在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现在能做的办法有三个：


    一、原地不动等被放鸽子的明暮雪进来找她。（看上去很没出息）


    二、放低姿态去询问师弟试炼的有关情况。（刚生完气马上就滑跪更没出息！）


    三、自力更生艰苦创业。


    甜栀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颇有志气地说，“自己干吧！”


    好歹自己入宗也过了百来个试炼，怎么可能服软！


    试炼任务一般分为三类，除妖类，寻物类，采集类。


    地点也分实地，秘境，宝物，时间线，仙界，魔界，难度从前往后依次增加，在前三个地点，不会有生命危险。


    上次进入的乌灵村便属于实地除妖类。


    甜栀朝着城池靠近，越发确定，这是处于某人的幻境中。


    了解幻境的方法，最直接便是找到幻境之主。


    她朝前走，越靠近城池，发现远处有两个白色的人影站在路边，似乎正朝着这边望，轻飘飘的，仿若灯影一般。


    是……人……吧？


    似乎是发现了她，两个人影竟朝她冲了过来。


    而距离越来越近时，甜栀才看清了这人影的模样。


    “你是立体人吧！！”


    先不论这嗓音跟浆糊一般粘稠不分男女不分高低总体就是一摊混沌的声音，这脸是怎么回事！！


    这脸是一张纸啊！！上面连五官都没有啊！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啊！！


    甜栀有点绷不住，纵使她经历过许多幻境，见过许多怪物。


    纸人一号停在她面前，惊喜道，“是从立体世界来的吗？”


    姑且先把它称为纸人好了，纸人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老式收音机发出的一板一眼的播音声。


    立体世界这称呼也挺潮。


    甜栀默默朝后退了一步，“姑且可以这么说。”


    ……从气息上看，对她没有杀意。


    “我们非常欢迎立体人！”纸人一号出声道，“请跟我来！！”


    甜栀犹豫半晌，纸人一号旁的纸人二号也开了口，“你不讲清楚，会把立体人吓到的。”


    “啊，抱歉，哥哥。”


    纸人二号是苍老一些的男声。


    甜栀看着这两张（？）一模一样的纸人，内心不仅产生疑问，他们到底是怎么辨认的啊！


    “让我来解释吧。”


    纸人二号上前说道，“如您所见，从我们出生开始，就生成这副怪异的模样，没有五官，单薄，轻飘飘的，下雨便被打湿，灰烬会让我们点燃，狂风会将我们吹走。但一切的改变是从城主大人出现开始……”


    原来，纸人的生命十分脆弱，无法劳作，在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只能躲在遮风挡雨的山洞中等待死亡。


    直到一位伟大的纸人出现，它发现了可以创造城市的矿石，建造了适合居住的城市。


    “经常会有人误入我们的世界，城主大人会把大家都送回去，好了，这边请吧。”


    纸人二号跟着说道，“它会招待大家的！”


    听完这话，甜栀心中犯了起嘀咕，他们生活快乐满足，那必然不是求助任务了。


    是寻物还是除妖任务？


    况且还有很多疑问没法解释，甜栀目前判断不出来，想想也只能跟着他们去了。


    不一会他们来到城下，甜栀才发现城墙有非常明显的丰城风格。丰城是北方的城市，甜栀曾去过，记忆深刻。


    像是将丰城直接搬过来一样。


    他们进入城门，路上碰到的纸人不断变多。


    做买卖的纸人在大街两旁，还有来回巡逻的士兵纸人。


    见到甜栀，它们会转头过来看上一瞬，又扭过头去。


    当然他们都长的一模一样就是了。


    甜栀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但越往城中走，她发现这座城市更让人感到诡异。


    城中完全没有统一的建筑风格，风格各异，但又遵循着严格的规矩排布，有围合内向的四合院结构，也有园林建筑，南方的土楼和竹楼……


    每一块方正的区域，是不同的建筑风格，以街道为划分，建筑一眼看去如同一条直线，整整齐齐，不差分毫。


    更可怕的是，甜栀总觉得这些建筑，她在现实中见过。


    纸人一号兴奋地介绍着：“这都是我们城主大人建的哦！很漂亮吧！”


    甜栀问：“你说你们城主大人是发现了神奇的矿石，才建造出这座城市么？”


    “对啊。”


    甜栀暗想，城市是由城主所建造，那这位城主大人，是从哪得知这么多建筑风格的呢？


    忽然，旁边跑来一位纸人，“西边的城门一角倒了！”


    几乎是同时，街道上所有纸人，包括眼前的纸人一号和二号，都迅速地朝着西门跑去，一呼百应的景象。


    甜栀也跟了上去，城西果然坍塌了一小块。


    下一秒，一群纸人扛着数块青绿色的矿石放在地上。


    然后，就若无其事离开了……


    就离开了！？？


    甜栀一脸懵逼地看着所有纸人恢复了忙碌的模样，巡逻的巡逻，买卖的买卖……


    她觉得不对，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果然没过一会，一个纸人走了过来，它一点也不轻飘飘，肢体的动作很有力量。


    神秘纸人走到矿石前，用手轻轻抚摸面前的矿石。


    下一秒，矿石竟发出淡淡的金光，变成了一块能砌墙的砖石。


    原来这就是能制成物品的矿石？


    “是你在偷看么。”神秘纸人回头，看向甜栀的方向，“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


    神秘纸人是个女声。


    甜栀走了出来。


    “是立体人啊。”神秘女纸人说道，“你没到府邸上居住么？所有立体人都住在那。”


    甜栀想了想，问：“你就是建造出这座城市的城主吗？”


    “是，你可以叫我阿娇。”


    见甜栀的视线落在矿石上，她又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是虹安矿，只要脑中有任何的记忆，都能制成万物。”


    “什么都可以？”


    “只有同等质量的才可以。”阿娇递给她一个小矿石，“你来试试吗？”


    甜栀将矿石放在掌心，在脑海中想了想，再睁眼，矿石便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真好的记忆力啊……”


    阿娇惊叹道，“这把匕首就送你了。”


    “多谢。”


    “我有事要先忙。”阿娇说道，“近日立体人数量增多，我们特地举办了一场晚宴，欢迎你的到来。”


    见甜栀面露犹豫，她又开口，“秘境之门五日之后才会开启。这段时间先在府邸上休息吧，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甜栀问：“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困难或者碰上了什么怪事？需要帮忙呢？”


    “没有啊！”


    阿娇语气高扬，“如您所见，我们过得很幸福！”


    *


    趁晚宴还没开始，甜栀决定在城中逛一逛。


    顺便……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也有点担心师弟的行踪。


    他应该也来到城里了吧？


    风格各异的建筑配上平面的纸人十分古怪，但纸人世界如阿娇所说，过得十分幸福。


    就算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热闹。


    她随机找了几位纸人聊天，他们所叙述的历史和刚开始她遇到的两位纸人说得差不多，令人在意的事有一点……


    “靓女，黎问这些干嘛？不去参加晚宴吗？”


    “快点儿啊，要不赶不上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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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的口音来自于东南西北啊！


    纸人怎么会拥有这些口音的呢！


    “噼里啪啦——”


    城中放起了鞭炮声，看来晚宴即将开始。


    甜栀思忖几秒，往声音的方向走去，碰巧有两个小孩纸人追逐打闹着跑过——


    “小兔子，乖又乖，两只耳朵竖起来……”


    她微怔，是她小时候寄人篱下时，听到的歌谣。


    8……


    晚宴安排在城中的宫殿中，宫殿是北方建筑风格，富丽堂皇。门外有两排站得笔直的纸人，盛情邀请每一位立体人。


    甜栀走了进去，发现阿娇没有骗她，这世界有许多正常人类，目之所及大约有二十几位人类，每人案前都摆有美食美酒，老少男女，每人言笑晏晏。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赫然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白衣，是那毛病师弟。


    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


    等到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少年的眼眸微微睁大，唇角抑不住地上扬，终于露出几分喜意。


    鉴于两人还在吵架，甜栀立马移开了目光。


    少年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甜栀拨弄着案上的水果，低声道，“什么表情啊，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不过看到他安全地处在这了，心中自然松懈不少。


    “欢迎各位立体人大人！”忽然，阿娇的声音响起，只见几个纸人出现在不远处的台上，“我们纸人世界都是友好的！大家请别害怕，与我们畅饮吧！”


    阿娇和一众纸人举起酒杯。


    不是……纸人明明是纸，为什么要喝酒啊？


    不是说碰到水会湿掉吗？


    “我们作为纸人，是无需进食的，但为了庆祝，我愿意喝下这杯酒。”阿娇举起酒杯，往口中倒了些。


    而后她脖子一软，坠到了地上，“不好意思，我先去风干一下。”


    甜栀：……到底在干嘛啊！！！


    出了这一遭，在场宾客哄堂大笑，气氛更是活跃不少，有些喜酒的人已经举起酒杯大喊敬城主！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有纸人在舞台上跳舞，有纸人奏乐歌唱，也有纸人上菜添酒。


    甜栀并未入口，只是拿着筷子拨弄着菜，听着前面两位男子在聊天。


    两位男子分别来自南方和西边，都是些不知名的小镇。


    聊着聊着，有一位小声问道，“这饭菜真没问题吗？不会有……毒吧？”


    另一位拍了拍胸脯：“我在这呆了七日了！有问题早都挂了，是不是？”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来敬你一杯！”


    “干！说起来这酒有股奇香啊……”


    是的，这酒的味道有点古怪……


    甜栀忽然想起明暮雪，那时她刚入天穹宗，还是个新兵蛋子，一只妖物都抓不到，明暮雪便给了她一些昏迷药粉，药粉为吸引妖物，混合了异香。


    就是这个味道！


    是能让人失去意识的酒！不能喝！


    她下意识就看向对面的少年，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菜，没精打采的。


    只见他夹起块肉，正要往口中送。


    砰地一声。


    甜栀很用力地拍了桌。


    周围人包括少年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甜栀冲周围人笑了笑：“有苍蝇有苍蝇，接着奏乐，接着唱啊。”


    歌乐声继续，甜栀看向少年，他仍然看着自己。


    甜栀指了指筷子，摇了摇头。


    少年眨了眨眼，面露出几分怀疑，歪了歪头。


    平常又老爱和自己掰扯，现在又在怀疑什么啊？


    甜栀指了指酒，用手做了个打叉的动作。


    少年继续懵逼地眨了眨眼，手中的筷子仍未放下。


    到底在干嘛啊这个人！


    甜栀深吸一口气，打算再听不懂，她就要冲过去了，她又做了一次手势。


    少年舔了舔上唇，然后放下了筷子，用手指了指自己。


    做了唇语。


    ——和我说话吗？


    啊！？是在怀疑这种事情！！那前几次不都浪费表情了！？


    甜栀很不耐烦地重重点点头。


    少年怔愣几秒，终于，眼中的怀疑慢慢划开，化成了唇角不自禁的弧度，眼角也弯了起来。


    接着甜栀拿起酒杯，轻轻仰起下巴，示意少年跟着。


    少年笑着点头，跟着拿起酒杯。


    正当甜栀面色严肃地指了指用唇语说有毒，不能喝。


    少年笑得很甜，又点了点头。


    听懂了……吧？


    正当甜栀松口气时，却见到少年冲着自己举起了酒杯。


    用唇语回了句。


    师姐，干杯。


    然后一饮而下。


    甜栀：……


    高兴了要干杯，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