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林拄着步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豺狼的。


    作战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右肩，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


    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


    他站在六具豺狼的尸体中间，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


    谭建林站在原地，拄着步枪。


    沙漠的夜风吹过，卷起一阵沙粒，打在他的脸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腔里火烧火燎的，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


    尤其是右肩，那三道爪痕深可见骨，已经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了。


    他低头看了看。


    自己整个人都泡在血里，黏糊糊的，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有豺狼的，也有他自己的。


    再不处理，这血腥味能把方圆十里内的所有食肉动物都给引过来。


    到时候就不是六头豺狼那么简单了。


    他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走到一具豺狼尸体旁。


    用脚踢了踢，确认死透了。


    然后，他弯下腰，用那把依旧锋利的刺刀，割下了一大块狼皮。


    他用粗糙的狼皮，蘸着地上的沙子，开始用力擦拭身上的血迹。


    沙粒摩擦着伤口，那种痛苦，让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


    但他一声没吭。


    这点痛，跟死亡比起来，算个屁。


    清理完大部分血迹，他才撕开自己破烂的作战服，用还算干净的内衬布料，草草包扎了一下肩膀上最重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靠着步枪，坐倒在沙地上，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行。


    不能睡。


    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谭建林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痛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没有导航仪。


    他眯着眼睛，在漫天繁星中寻找着。


    很快，他找到了那颗在夜空中辨识度最高的星星。


    北极星。


    方向有了。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六具豺狼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既定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夜，很长。


    时间，在枯燥的行走中被无限拉长。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五个小时过去了。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微弱的鱼肚白。


    时间，临近凌晨三点。


    谭建林还在走。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意志。


    好几次，他都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但他都挺过来了。


    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不一样的轮廓。


    不是单调的沙丘。


    而是一片绵延的，深色的阴影。


    绿洲。


    他终于到了。


    换做任何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累死的人，看到绿洲，恐怕早就发疯一样冲过去了。


    但谭建林没有。


    他反而停下了脚步，眼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里是演习的核心区域，红蓝双方绞杀最激烈的地方。


    这么一个关键的补给点，红方会不做任何布置？


    拿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这地方，绝对是个陷阱。


    他没有靠近，而是选择了一个侧面的沙丘，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他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只露出一个脑袋，举起了手中的步枪，透过瞄准镜观察着远方。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几道刺眼的车灯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谭建林瞳孔一缩。


    是蓝军的坦克！


    他看见郑安和的坦克连大摇大摆地朝着绿洲开了过去，丝毫没有减速侦查的意思。


    “老郑这个蠢货！”


    谭建林低声骂了一句。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战友了，勇猛有余，但有时候就是有点莽。


    果然。


    异变突生！


    绿洲周围的沙地里，突然冒出了无数个人影！


    那些人穿着红方的作战服，手里端着各种武器，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瞬间响起。


    曳光弹在昏暗的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大网。


    郑安和的坦克连，连阵型都没来得及展开，就被彻底包围了！


    “连长！我们中埋伏了！”


    “是红方的主力！他们人太多了！”


    “请求指示！我们是突围还是……”


    郑安和的指挥车里，副官焦急的声音几乎要喊破了。


    他的脸上全是汗，死死地盯着战场态势终端上不断闪烁的红点。


    那些红点，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扇形包围圈，把他们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慌什么！”


    郑安和一把抢过望远镜，声音沉稳，但眼神却无比凝重。


    “都给老子闭嘴！原地待命，不许轻举妄动！”


    他举起望远镜，快速扫视着战场。


    红方的火力点配置，兵力分布，攻击阵型……


    信息一点点汇入他的大脑。


    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完了。


    这是个死局。


    对方是有预谋的，用绿洲做诱饵，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他们的兵力，至少是自己的三倍以上。


    而且占据了绝对的地形优势。


    现在冲出去，就是拿鸡蛋碰石头，除了让手下的兵白白“阵亡”，没有任何意义。


    “连长……我们……”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郑安和放下了望远镜，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输了。”


    他平静地说道。


    “传我命令。”


    “所有单位，立刻停止抵抗，开启阵亡信号器，全员退出战斗序列。”


    副官愣住了。


    “什么？连长！我们还没打呢！就这么认输了？”


    “弟兄们不会服气的！”


    “不服气？”


    郑安和猛地转过头，眼神变得锐利。


    “不服气就让他们冲出去送死吗？”


    “这是演习！不是让你逞匹夫之勇的地方！”


    “这是命令！执行！”


    最后两个字，郑安和几乎是吼出来的。


    副官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是！”


    很快，蓝军二连的所有坦克和装甲车，都停止了射击。


    车顶的蓝色信号灯，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代表“阵亡”的红色。


    郑安和看着这一切，胸口一阵发闷。


    他推开头顶的舱盖，探出半个身子，望向了远处那片沉寂的沙丘。


    风沙迷眼。


    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就在那里看着。


    “老谭啊老谭……”


    “接下来，可就全看你的了。”


    “你个狗日的，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