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的地表之下别有洞天。


    地下的防空洞内足够容纳近百人，还被分为一格一格的小区域。


    但一进去，是一艘完整的飞舰，横亘在门口，蛮横地拦截住，但其实又能从两侧舱门进入，走入更深处。


    里面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修理武器，见到林昭，虽然有些惊讶，但不至于围住她问这问那。


    林昭直奔其中一个房间，门自动打开。


    沈既明坐在床上，上身未着寸缕，他正手持一个细胞修复再生仪，抵着自己的腹部。


    他听到动静，侧过头，绽出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


    “怎么还在恢复外伤？”林昭顺其自然坐到他身旁，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触在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边缘，认真看他伤的深度。


    “因为才醒没多久啊，哪来时间慢慢处理，都顾不上了。”沈既明背脊挺直，表面镇定，实则疼得没法侧腰，但视线始终落在对方脸上，“那一大通攻击，搞得我都恍惚，以为我去的不是联盟的地盘，而是进了深冕会老巢。”


    “…毕竟也是个实力储备不容小觑的违法组织。”


    林昭很是心虚，她能感受到被注视着，就更不敢抬头，回话也越发小声。


    忽然，腰间一紧。她猛地失衡，身子右//倾，鼻尖擦过他带着汗意的脸颊，呼吸间几乎要纠缠在一起。


    “是你出的主意吧？沈既衡就算有这个心，他也不清楚金属之间微妙的变化，更没法提出以假死为幌子的战败方案。”沈既明垂眸盯着林昭微颤的睫毛，几乎近在咫尺，“还有这个金属球把我们吞噬的时候，我意识不清晰得以为是原质金属要把我带走。都说安静的人主意大，现在看还真是。也不和我说一声？”


    “…演戏嘛，主角当然得失败得逼真一些。脑子还好吧？”林昭抬头，嘴角挤出罕见的谄媚笑意，竟带着几分讨好。


    “不行了，身上被戳了好几个洞，脑子也跟着嗡嗡的。”


    “…”


    沈既明笑了笑，却不松手，反而压得更近。他的气息拂在她面颊上，低沉的嗓音里混杂半分揶揄：“麻烦你心虚的时间再久一点，别等到明天又背着我出馊主意。”


    “什么叫馊主意？”林昭终于找到一个她能够理直气壮的点，“是睿智的、让深冕会以为我们拥有了致命武器又失去了的聪明诡计。”


    “那深冕会在你的睿智蒙蔽下，又有什么动静了？”


    林昭不动声色坐直，正色道：“在我们收缴的地方，他们在模拟精神力和无限金的互动，说明他们真的很在意。”


    沈既明双眼微微睁大，指了指自己——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不然干嘛来打他？


    “你听我说完。”林昭按下他的手，继续道，“他们在意的，倒也不是你的精神力能不能消除金属意识，而是人能否直接操控金属，他们的重心，在于改进他们那套破设备。”


    沈既明听了，轻轻冷笑：“深冕会剩下的这一批人，如果做的是无害于人类的事，我倒是能夸一句他们的钻研精神。可惜，活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你说他们都混到这份上了，还研究这个做什么？他们不清楚他们根本混不进联盟吗？”


    “联盟之外的世界更大，他们未必想融入我们。就算看起来像蚍蜉撼树，我们也不能给他们留一丝生机。”沈既明说着，换了个位置疗伤，“深冕会没那么难解决，原质金属呢？它这次怎么那么乐于协助了？”


    被偷天换日活下来后，他也复盘过，这里面原质金属起到的作用一定更大。


    林昭翻开手掌，递给他金属项链：“这就是我过来的原因。本来不应该那么快就出现在这的。”


    沈既明认得，这是Ksio。


    他接过来，Ksio就自动接入了他的精神力。


    “…这是…？”


    “吉法科脑中的那一缕意识融入其他金属意识的过程。你感受到了吗？”


    林昭微微紧张地盯着他，没那么确定他能理解，她也只是想尽力一试。


    沈既明闭上眼，静静沉入感知，精神力顺着Ksio记录的信息流动。


    良久，他才收回力量。


    “我懂你意思。我试试。”他细细琢磨，沉声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我们的策略就偏了，从一开始的接触就是与虎谋皮，但我们又不得不这样做。”


    “是，但好在原质金属察觉得不多。所以需要你的能力出来转移注意力。”


    沈既明把Ksio还给林昭，笑了笑：“那还真是挺睿智的。”


    “你说着总不像好话。”


    林昭摆摆手，又环顾四周：“Nex呢？”


    沈既明指了指一旁的抽屉。


    当时被袭击得十分突然。


    但护卫队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即便最开始受到重创，他们也马上调整过来。


    然而这次的深冕会似乎不太一样。


    除了干扰港口的防御，他们集中火力精准打击一处，也就是沈既明所在的方位。


    就像是，他们知道他的位置一样。


    热兵器对原质金属不是特别有效，短时间内竟然给人一种压制住的错觉。


    就在沈既明受伤觉得要完的时候，一块未被检测到的隐形物质在狂轰滥炸中将他们岌岌可危的飞舰包裹起来。


    他们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在沈既明精神力使用过度即将昏倒的前一刻，一道机械音响起。


    “你什么时候把Nex放到我的飞舰上的？”沈既明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但也没真生气。


    如果没有Nex的暗中引导，也没法让深冕会相信他们真的做到了。


    “人多眼杂，想放就放喽。”


    沈既明啧了一声，做人做事还是得更小心谨慎。


    林昭把Nex的项链也收起来：“这里还算安全，我利用这两年时间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一个小金属行星，不会被人检测到位置。委屈你们再藏一下吧。”


    “你这就走了？”


    沈既明想起身，但脊背僵硬，乍一动，没站起来。


    “不久留了，被人发现我行踪就不好了。”林昭把临走时装进折叠器的药品全都掏了出来，还有一块隔离起来的小金属，一股脑塞给沈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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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休息再搞。”


    “你去哪？”


    林昭顿了顿：“去找罗南哥，之前拜托他研究金属意识的切割，好像有点进展。”


    沈既明看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神，并没有戳破。


    “那你小心，原质金属的目的…一旦它发现人类这边走不通，它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了，我们就更没法预测。”


    “…好。”


    离开这个封闭的金属球，林昭的确是去往罗南研究所。


    不过并不是去到罗南目前常驻的索恩。


    罗南说，要给她完整权限，只要是他名下的地方，她都可以去。


    而有一处，就是他和联盟军方合作的无机生物体储存点，奥士加仓库。


    虽说罗南更擅长医疗研究，但他对金属意识的理解，足以设计出隔离设备中不可或缺的零件。


    这里的无限金和原质金属，全都是和深冕会交战中缴获的。


    起初，人们对这些东西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利用，只能封闭起来。


    随着一步一步深入的了解，这里才被重新高频启用。


    林昭的到来并不让驻守士兵意外，整个联盟应该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适合用这些金属的人了。


    在一个无人打扰的暗室，林昭的对面摆着一排原质金属。


    她静静对视了一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精神力像丝线般缓缓渗入对方那片金属意识海。


    时间缓缓流逝。


    几个小时后，她终于睁开眼睛。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瞳孔一瞬间显得空洞而迟钝。


    她又静坐片刻，打开了终端，指尖在冷光屏幕上快速敲下几行记录。


    然后她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接连一段时间，她都会来这个地方。


    不过她不能常驻，索恩那边的任务和琐事也很繁重。


    一切照常。


    穆千帆除外。


    他和林昭一起出的任务并不多，但他总觉得，林昭被磨得性子都冷淡了很多。


    在战场上，她的动作越来越干脆，出手越来越快。


    有时快到超出了原本拟定的收割计划，让整个队伍措手不及。


    长官们偶尔会因此责备她。林昭承认得很快，没有任何辩解，话也越来越少。


    穆千帆知道这不是林昭的风格，私下也问她，但她只是说，情急之下，只能这么做。


    但凡受过一点训练的，都知道那些场景根本算不上是“情急之下”。


    他忍了几天，还是去找了埃莉诺。


    埃莉诺一听，直接拍桌而起。


    果然，不止她一个这么觉得。


    “韩长风跟我说，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他看到林昭始终盯着终端，有时还会写点什么。他假装不经意坐过去瞥到过几眼，全是些过去的日常回忆。她有补日记的习惯？”


    “…没有啊，她从不回忆过去。”


    穆千帆一时间脑子空空，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可能。


    “她是不是…太累了？她最近去奥士加仓库挺频繁的，会不会调动精神力和意识过载，大脑受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