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从一开始接触无限金就在总结它们出现的规律和目的。


    最初，无限金总是无意义地突然出现，联盟士兵应对得游刃有余，甚至称不上威胁。


    可没过多久，无限金便开始成规模地集结，频率更高、密度更大，仿佛有意制造一种“势均力敌”的错觉。


    但埃莉诺始终清楚，那不过是火力的堆叠，一种不讲策略的蛮力对冲。


    直到某一刻，无限金开始渗透进联盟的军事设备之中。它们隐藏、潜伏，在最不可能的时间点发动攻击，令士兵措手不及。


    无限金在越来越近。不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逼近，而是智力、意图、模式上全方位的逼近。


    她不知道目的，自然也就无从防御。


    可今天林昭补上了这片拼图。


    它会思考、会说谎，也想避免混乱。


    如果她是无限金，她会怎么做？


    那就不可能是单纯的以战止战。


    “走吧，去找沈既衡，我知道他躲哪了。”


    “…为什么要躲？”


    “…就是成心恶心人。”埃莉诺提起这事就不耐烦，“不知道从哪走漏的消息，谨工程的有些投资人找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军方暂停干预。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可他们想做什么？为什么他们有权这么做？”


    埃莉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理斗争了一会，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保密信息，便小声说了：“我听说，谨工程中有研究永生的项目，所以…你懂的，有钱人嘛。”


    “…我还以为联盟在医疗上大幅延长了寿命就已经够了。”


    “他们怎么可能知足，天天想着和石头比命长。”


    两个人吐槽了几句，又都齐齐默契地闭口不言。


    找到沈既衡时，他和往常一样，被好几块光屏同时围着，映得他的脸煞白。


    沈既明也在，他看到林昭，眼神心虚得躲闪开来。


    “请告诉我一些好消息。”沈既衡有一种淡淡的平静疯感。


    他已经打发了太多人，多到他觉得自己像个客服。


    “…算是？有一些可爱的无限金愿意和我们交流。”埃莉诺转述了刚刚发生的谈话。


    沈既衡疲惫的脸上终于多了些其他色彩。


    “那根很小的无限金？它可以影响其他金属吗？”


    “目前它不愿意。”林昭代它果断拒绝。


    “…也没关系，有突破口就是好事。”他给谁发了一些消息，抬头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些温和派的储存，看你们能不能对出别的信息。”


    这一点，倒省了林昭的口舌。


    有了一点成果，其他资源就自动吻了上来。


    “那它会撒谎的问题？”


    沈既衡扭着脖子看了身后的沈既明，两人视线简单交汇，他又看向林昭和埃莉诺：“先看段视频。”


    站在光屏前，林昭就已经预想到了。


    沈既衡绝不可能只在一种布局上死磕。


    他的风格，从来是多线并行、步步为营。她们设想的另一种可能，他也许早就接触过，甚至准备好了后手。


    画面中是无人机蜂群沿着建筑缝隙低空滑行。


    周围钢铁桥梁横跨不同的金属树形建筑，错落有致。


    一个宏大而平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从建筑本身发出的。


    “这是UT679星，原本是四区的一颗边境贸易星，曾经很繁盛。”沈既衡介绍道。


    “曾经？”埃莉诺捕捉到关键词，她还是学生时候就去过那里执行任务，深知这种地方不会被轻易放弃。


    “这里已经是无限金的天下了。不知不觉间，无限金替换了全星球百分之七十的金属，包括但不限于建筑、通信杆塔、物流通道、能源嵌层这些关键区域。”


    “…怎么可能不知不觉？那城建和进出口的人肯定有问题！”


    “当然已经查过了。人已经拖家带口跑了，目前在深冕会的保护之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埃莉诺闭上眼掩去翻起的白眼。


    “那里的公民已经全部迁出，但仍有深冕会的人在。”


    沈既衡没有展开说这段故事，只是继续这段视频，视角切换为了飞行器的战斗行动画面。


    大片建筑像是正在苏醒的兽群，在飞行器左侧，一栋巨型通信塔缓缓抬升，无声展开节节环节，逐渐封锁了飞行器的路径。


    在金属树冠上，数架机甲也在快速穿梭。


    沈既明的机甲很好认。


    除了护卫队士兵，还有一个机甲身形和沈既明一左一右同步前进，速度极快。


    “是想抓深冕会的人？”埃莉诺看得出来，联盟军其实极为被动，环境、行动全都受限。


    “我们在那里以测试为主，深冕会和无限金侵占联盟土地，但如果不是有工程师偶然意识到设备数据不对，我们根本发现不了他们。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正常维护星球运转。”


    “侵占还不够吗？都踩到我们脸上来了！”埃莉诺几乎难以置信，被入侵了还要等他们主动出手？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沈既衡神色平静，甚至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冷静，“在那之后我们迅速进行了自检，真的只有UT679星被大量替换。”


    “或许这只是他们的试验地。”林昭开口，“测试替换无限金需要的时间和流程，以及推行他们所谓的理性文明的适用性。”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沈既衡让埃莉诺冷静一点，他看向林昭，“目前的情况很奇怪。深冕会和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有时是我们主动，有时是他们主动，只要没挑起明显的战线，就不会有事。”


    “你们在测试什么？”埃莉诺问。


    林昭的目光在沈既明的身上轻轻扫过。


    “精神力对无限金的控制。”沈既衡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埃莉诺了然，差点忘了，还放着这么一位一直没用上呢。


    难怪她总是觉得沈既明到处游走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做，但其实仅仅这一项工作就能耗尽精力。


    “那旁边那位是…”她也意识到，那视频里应该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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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的人。


    “钟憬准将。”


    “那…现在的进展是？”


    “很乱，除了无限金，什么都能勾连。”


    埃莉诺没听出来是夸是损，好像很厉害，但又没在这件事上发挥作用。


    “所以…给我看这段视频的意思是…”林昭默默提问，本来好不容易她主动一回，似乎又要被发配了。


    “等无限金的沟通再进一步，你再过去。”沈既衡讲得很直白，“不过，去那里有一定风险，无限金和深冕会未必会忽视你。”


    “明白。”


    林昭见沈既明没打算说话，她就和老师一起离开了。


    等无限金运来的空隙，她就和埃莉诺研究意识金属项目的剩余文件。


    在牧宫离开谨工程的时候，他虽然是正常离职流程，但毕竟项目敏感，对他有相应的冷静处理期，也就是审查他的项目经历。


    当时没发现什么异常，现在才能一一对应上，他大概在哪造了假。


    有了项瑶迦的帮助，大致可以确认，在项目开始的第二年，牧宫就已经将无限金的部分真实实验数据进行了造假替换。


    “自从接触了无限金，我感觉我把学校里没好好听的工程课都补回来了。”埃莉诺每次看这些内容都觉得费劲，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看。


    “老师，你看了，就能明白吗？”


    “…小小年纪说话那么难听？”


    “老师。”林昭一边翻看各种普通金属在不同激活手段下的试验记录，突然开口，“你看到桑德尔对我的影像记录了吗？”


    “…嗯。”


    埃莉诺原本打算不提这件事的。


    “里面有没有，我在流血的时候，周围金属碎片小幅震颤的画面？”


    “…有。”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自己的异常。当时很害怕，怕像别人一样流血死了。结果看到旁边垃圾在抖，我更害怕了。”林昭对那时候的印象其实很深，只是平时不想浪费精力想这种事，“老师你看这个。”


    埃莉诺听得很紧张，但林昭话锋一转，她连忙凑了过来。


    那是用不同频率的人类脑电波对无限金进行刺激的记录。


    “项瑶迦后来重复做过这个实验，无限金对于剧烈情感波动的确是有反应的。但关键就在于，是哪种情绪在驱动？”


    “恐惧？”结合林昭刚刚所说的，埃莉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恐惧很多时候的确毫无缘由、不可理喻。


    但林昭没有立刻认同，她细细斟酌，生怕有哪个细节被自己的回忆欺骗了：


    “我那时候，为了躲开那些溢血而亡惨死的人，有时会骗他们，说我去找吃的。但是我和他们的区别，只是一个流血多，一个流血少，所以在躲人的同时，我也怕死。而且，有时我还会害怕，他们是死于流血过多，还是死于我没及时找到吃的导致他们饿死了。”


    林昭说完，见埃莉诺神色复杂，又解释道：“我说这个不是因为那时候的事情难过，只是觉得这个实验，除了恐惧，会不会还有…说谎时的情绪在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