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在哪？”林昭轻笑，视线投向地面，但眼中却没有笑意。


    “你的体力，操控那么大的园区，完全不见你疲惫。”沈既明娓娓道来，不似从前及时递上营养液那般着急，“到今天也没过多久，你的精神力也没有增长。所以到底是哪变了呢，或者说，是从哪里开始变的呢？”


    “这不是好事吗？”林昭随手拨弄了一下金属按钮，那块就脱离了平台，变换了形状，围着沈既明飞着转圈。她双腿交叠，随意抬眸。


    “你和无限金说了什么？”


    “它教我如何节约精力，利用金属意识的信息节点迅速进行交流。”


    沈既明觉得有一股密密麻麻的针刺感从脊梁爬上了后脑：“你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让别人先发现…”


    “告诉你们，你们再来研究我？继续把精力用在没必要的地方？”


    “你相信我…”


    “相信你们我就要永远被你们当作试验品耍！”


    金属刺停在沈既明的太阳穴旁，悬空不动。


    他努力回忆着上次见到林昭露出这种热烈的眼神是什么时候，似乎还是在余青崖去到西尧的时候。


    但也有所不同，那时候她的眼中尽是愤怒和仇恨，今天虽然不那么刻骨，却尽是失望。


    林昭突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了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


    沈既明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将一块小小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是一颗酸得让人瞬间分泌大量口水的糖果，强烈的酸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但他也意识到，他尝过这味道。


    “之前凯西学姐送我的，我快吃完了。”


    林昭的语气很是平淡，她缓缓走出房间，算时间，项瑶迦应该已经测完基本数据了。


    她以为不会那么快被发现的。


    只是在伊特罗斯主星的举动，她也是临时决定，没想那么多。


    在沙漠中发现的温和派无限金很敏锐地发现了她的问题，就主动分享了它们的沟通方式。


    她怀疑过，可实践起来的确没问题，对她而言没有坏处。


    她以为这样就能与侵袭派的进行对话，但对方并不这么想。


    它觉得知道了这形式的“异族”一定要被消灭，所以不顾能量尚未回稳，也要变成利刃杀了她。


    既然如此，这信息节点一定很重要，沟通可能不是单向的，只是他们还找不到突破口。


    项瑶迦的数据比艾肃的要精细很多，刺穿她胸口的那根无限金很像是战场上遇到的标准的侵袭派无限金。


    但又不全是。


    它像是一个混乱的中间派，既要有明确的敌人，也要保护自身。


    除了另外一块尚在沉睡的温和派金属，目前，林昭只能和这两块金属交流。


    项瑶迦的尝试也很大胆，她把金属刺和谨工程保留的原始金放在了一起，任它们进行信息交互。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变成侵袭派。


    但又诞生了另一种情况，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林昭第一次感受到进化的奇妙所在。


    她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无限金发生的变化是否能称作“进化”，但它们的思考能力的确很强。


    对外来者抱有敌意的金属刺并没能“带坏”刚开始接触世界的白纸，反而，原始金在接受了同类的记忆与信息后，产生了新的想法。


    而两者一番相互之后，又一拍即合，达成了一致。


    “遇上哲学家了。”林昭对此做出评价。


    “什么！”项瑶迦迫不及待地问。


    “它们觉得目前的无限金是被造物权奴役了。”


    林昭和项瑶迦相视，两人眼中是齐齐微妙的感觉。


    “所以，它可以丢弃被后天塑造的一部分性格，拥有自己的思考。”项瑶迦觉得很妙，他们从前担心，无限金如果大量聚集，那力量可能难以抵挡，但有了今天的开端，也许，它们内部还会分出不同派系，消耗掉它们自身。


    她又问，感慨归感慨，还是要想正事：“那是不是它已经知道了无限金与深冕会的沟通方法？”


    “它只是互通了无限金最普遍的想法。”林昭神色稍稍有些怪异，“对人类的混乱、欲望与不稳定感到无法理解甚至蔑视，现在在尝试构建一个摆脱情绪与混乱的理性社会，也就是‘纯逻辑文明’。”


    也许，正是因为这根无限金经历了弗拉克奥维斯星上同类们的争斗，它才会更迭出纯理性是不存在的的想法。


    毕竟，它们自己就能因为想法不同而打一架，又有什么资格谈论绝对的理性？


    项瑶迦也不觉得这很现实。


    宇宙中或许存在高度理性的社会形态，但也绝不会是像无限金的这种生物。


    它们的诞生与进化是建立在与人类的交互上的，起源如此，又怎么可能不承继那份与生俱来的混乱？


    但她得承认，无限金并不只是会简单的模拟和思考，她需要彻底改变心中那点非生物的偏见。


    “牧宫他…难怪。”她忽然轻轻摇头苦笑。


    “他怎么了？”


    “他讨厌人际关系上弯弯绕绕，想法又一直又天马行空。无论是他的行为影响了无限金，还是无限金选中了他，都很合理。”


    “但是…”林昭抓了把头发，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这是无限金攻击人类的原因？它不觉得物理攻击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和更多决策争论吗？”


    “也许它们想的就是把离它们最近的一个文明消灭掉，灭掉，就没有混乱了，从源头遏止。”


    林昭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无限金迄今为止虽然也经常发起攻击，但大部分时候，都在隐藏行迹。


    如果说为了保存实力，也能说得通。


    但它们的目的如果是为了理性和逻辑，就不应该采用如此充满欺骗性的策略。


    如果它们真的相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真的认为"纯逻辑文明"优于人类现有的社会形态，那最符合逻辑的做法应该是光明正大地展示这种优越性，用事实和论证来说服人类，而不是躲在阴影中进行着这些见不得光的活动。


    但也有可能，她过于高估它们了。


    林昭觉决定先去申请材料权限。


    只要让已知的不断碰撞，他们才有机会了解更多。


    她把这根金属刺随身带着，去找沈既衡。


    沈既衡人没找到，她倒是先发现了埃莉诺老师。


    埃莉诺正面对着一扇墙，远远看过去，像是在面壁。


    “…老师？”林昭蹭了过去，结果发现那墙是透明的，上面有一个中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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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军官的数字影像。


    “你就是林昭？”


    人还没说话，假人先发声。


    那人神情严肃，目光锐利，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威严。


    林昭觉得这种气质很熟悉，在学校上课时，那群老师就是这样吓唬学生的。


    “我是。”林昭的眼神在墙上和埃莉诺之间游移了一下，又被那人形严厉指出。


    “怎么鬼鬼祟祟的！给我把背挺起来！”


    林昭下意识就照做了。


    “…这是，我的老师。”埃莉诺微低着头，有点紧张。


    “…？”


    林昭以前听韩长风提过一嘴，说埃莉诺的老师苏白英几年前就因战牺牲了。


    那这位是？


    “我在死前就同意了意识储存项目，别像埃莉诺似的一惊一乍的。”


    苏白英虽然也是第一次见林昭，但老师的身份只要在一天，她就没法不管。


    “埃莉诺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我已经训过她了。”


    “…嗯？”


    苏白英又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埃莉诺：“和你说的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埃莉诺立正回话。


    “自己人都顾不好，还怎么当长官！”


    “是！”


    苏白英叹了口气：“也怪我，死太早了，外面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不然还能抗住威压，但是沈既衡这个娃娃，能有什么威亚？”


    “…毕竟是安全总长，他的决定，也许会平衡我见不到的方面。”


    “那你也不能让别人把自己的学生当作试验品！”


    “…是！”


    两个人兜兜转转又骂了回来。


    老师的老师，该叫什么？


    林昭在她们的对话间，不合时宜地想。


    苏白英骂了一会就从这墙上消失了，说是要回去保养数据。


    埃莉诺才松了一口气。


    “刚见到她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又是什么缺德的秘密项目，结果老师说，她是自愿的。”她微微苦涩，看向林昭，又带有一丝抱歉，“但是老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了解了我们的近况，都意识到你的困境，可见我错得有多离谱。”


    “…没有…”林昭下意识否认，但声音极低。


    她心里对埃莉诺的确有些难以言说的不满。但那种情绪，比起怨恨，更像是不解。


    她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总是什么也不做。


    然而她也清楚，没有老师，她早就被带走了。


    “事情就该交给能办的人，我们又不懂无限金，在这瞎凑什么热闹。”埃莉诺被骂了一通就想明白了。


    瞻前顾后太久，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以后你在索恩拥有对无限金的最高权限，可以直接和其他人进行这方面的合作。”


    “老师，先不说这个了。”林昭一时间百感交集，神色微乱，她顿了顿，把刚刚想去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埃莉诺听。


    埃莉诺听完，神情越来越严肃。


    “所以关键就在于，它们会不会说谎和隐瞒。”


    “肯定会啊。”林昭想起每一次无限金的隐秘攻击，就有一种无能狂怒的感觉。


    “既然会隐瞒，它们的目的又是消除混乱。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迄今为止的行动，都是在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