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甜橘(2)

作品:《橘子海

    陈枳南暗自挣扎片刻,最终决定去看看。


    暮春时节的天气还不算炎热,上午体育课解散后,两个班级各自的拉拉队都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就等着主角入场。


    陈枳南和穆岚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刚好可以淹没进人群中。梁筝抱着球,身后跟着周铭扬一起进入了她们的视线。那时的梁筝意气风发,在一众篮球大高个中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金黄色的晨曦洒在篮球场上,映照出少年跃动的身影,他身穿一件宽松球衣,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背部,胸前的球队标志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起伏,他双手握着篮球,透过指尖传来的触感仿佛流动着无尽的力量。


    每一次起跳,他仿佛能够触碰到蓝天的边缘,凌空中的恣意,释放着青春的活力。


    汗水蒸腾的气味混杂着橡胶地板的微腥,被震耳欲聋的喧嚣搅动、发酵。巨大的比分牌上,猩红的数字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困兽,死死咬在“58:58”的位置上。


    空气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每一次粗重的喘息,每一次篮球砸地的闷响,都在为这即将崩断的弦增添压力。


    陈枳南把自己缩在看台最高、最偏僻的一角,蜷在一张褪了色的蓝色塑料座椅里。她努力让自己成为这片阴影的一部分,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紧紧锁定在场地中央那个穿着黑色7号球衣的身影上——梁筝。


    他正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汗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从他锋利的下颌线和紧绷的脖颈滚落,砸在反光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视线下移,陈枳南的心猛地一揪——他右膝的护膝边缘,赫然洇着一抹刺目的暗红,像雪地里绽开的毒花,那是刚才黎少青恶意冲撞留下的印记。


    “嘀——!”


    尖锐的哨声如同利刃,骤然划破令人窒息的喧嚣,短暂的死球。就在梁筝调整重心,准备走向罚球线的瞬间,黎少青——那个穿着白色10号球衣、笑容总是带着几分轻佻的对手——状似无意地甩着胳膊,手肘却精准而凶狠地再次撞在梁筝受伤的右膝外侧。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被淹没在嘈杂里。


    梁筝的身体猛地一歪,像被抽掉了脊骨,整个人重重砸向地面。膝盖撞击硬木地板的闷响,让陈枳南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一沉。


    他蜷缩着,手死死捂住膝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抹暗红迅速扩大、蔓延,甚至透过护膝的纤维,沿着他的小腿皮肤蜿蜒流下一道细细的、触目惊心的红线。


    “梁筝!”场边梁筝的队友周铭扬第一个冲了过去,声音焦急。


    裁判的哨音急促响起,指向黎少青,做出恶意犯规的手势。黎少青却只是摊开双手,脸上挂着无辜又欠揍的假笑,耸了耸肩,仿佛在说“纯属意外”。


    看台上瞬间炸开了锅,嘘声和骂声交织。陈枳南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愤怒直冲头顶,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冲下去的冲动。


    她看到梁筝被周铭扬和另一个队友搀扶着,艰难地站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汗水混着痛苦浸湿了额发,但那双眼睛,看向黎少青时,却像淬了火的寒冰,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燃烧的意志。


    “罚球两次!”裁判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梁筝拒绝了换人,一瘸一拐地走向罚球线。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担忧、紧张,或是像黎少青那边看台的幸灾乐祸。陈枳南屏住了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接过球,深吸一口气,目光专注地盯着篮筐。膝盖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出手的动作却异常稳定。


    第一罚,空心入网。59:58。


    短暂的停顿,他再次调整呼吸,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第二罚,球在篮筐上弹跳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入网袋。60:58!


    “好球!”看台爆发出巨大的欢呼。黎少青的脸色沉了下来。


    比赛继续,时间只剩下最后二十秒。球权在黎少青队手中。他们疯狂地组织进攻,试图扳平甚至反超。黎少青持球突破,眼神凶狠,目标直指篮下。


    然而,就在他试图强行上篮的瞬间,一道黑色的闪电骤然出现在他面前!是梁筝!他拖着那条伤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弹跳,硬生生将黎少青志在必得的球扇飞出去!


    “篮板!”混乱中,周铭扬抢到了至关重要的球!


    时间:最后十秒。周铭扬没有丝毫犹豫,将球用力抛向前场——那里,梁筝已经拖着伤腿,如同离弦之箭般启动!


    陈枳南的瞳孔骤然收缩。梁筝在前场接球,面对的是对方三名迅速回防、筑起铜墙铁壁的球员!他的速度因伤痛而明显受限,每一步奔跑都带着令人心颤的滞涩。


    左、右、中路,三名防守队员如同饿狼般围扑上来,封死了所有可能的传球和突破路线。


    体育馆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在重重包围中艰难地腾挪、变向。


    他猛地一个急停,身体向左虚晃,引得左侧防守者重心偏移,随即右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蹬地,整个人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硬生生从两人即将合拢的缝隙中挤了过去,剧烈的疼痛让他冲刺的动作变形,但他眼中的光芒却炽烈如炬。


    最后一名补防球员高高跃起封盖。梁筝也在罚球线内一步腾空而起,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陈枳南清晰地看到他因剧痛而扭曲的侧脸,看到他额角暴起的青筋,看到他右膝护膝上那片刺目的、几乎被染透的暗红,甚至能看到那鲜红的血正顺着他的小腿,蜿蜒滴落。


    他滞空,收腹,在身体失衡前的一刹那,将球用力拨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决绝弧线的彩虹。


    “嘀——!!!”终场哨声刺破长空。


    篮球应声入网!空心!


    整个体育馆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尖叫彻底淹没!如同火山喷发,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梁筝的队友们疯狂地冲向他,将他团团围住。


    陈枳南依旧缩在那个角落,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她的世界却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场地中央那个被众人簇拥、却依旧显得挺拔如松的身影。汗水、血污、胜利的光芒交织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梁筝突然拨开围着他的队友,抬起沾满汗水和灰尘的脸,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人群和喧嚣的声浪,精准地、不容置疑地,直直射向看台最顶端的那个偏僻角落——射向蜷缩在阴影里的陈枳南。


    隔着遥远的距离,体育馆刺目的灯光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胸膛起伏,剧烈运动后的喘息还未平复,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以察觉的弧度。


    然后,陈枳南清晰地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传来,但那口型却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她世界的静音,让那简单的三个字带着灼人的温度,清晰地烙印进她的脑海:


    “看够了吗?”


    *


    篮球赛后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但校园里关于梁筝那记带血绝杀的议论却持续发酵。陈枳南刻意避开人群汹涌的食堂高峰,直到人潮稍散才端着餐盘走向角落的空位。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食堂巨大的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却驱不散心底那点沉甸甸的后怕和混乱——梁筝膝盖上那片刺目的红,和他最后穿透喧嚣望向她的眼神,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一片阴影就突兀地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不适的压迫感。


    “哟,这不是我们‘最佳观众’陈枳南吗?”黎少青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他双手插兜,身后跟着两个平时总跟他混在一起的男生,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他输了球,还因为恶意犯规被裁判警告,更在全校面前丢了面子,此刻急需一个宣泄口。而那个躲在角落、全程只关注梁筝的陈枳南,无疑成了他眼中最合适的靶子。


    陈枳南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发白。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餐盘里冒着热气的饭菜,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她知道黎少青是冲着她来的,也知道此刻任何回应都可能成为他进一步挑衅的导火索。


    “怎么,看台太远没看够?”黎少青俯下身,一只手撑在陈枳南对面的餐桌上,身体前倾,拉近了距离,那股带着运动后汗味和某种劣质香水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清晰地钻进陈枳南的耳朵,“梁筝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是不是特别让你心疼啊?啧,血都流成那样了,还能装英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骨头有多硬呢。”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陈枳南最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黎少青那双带着戏谑和挑衅的眼睛里。愤怒和屈辱瞬间冲上头顶,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恐惧,让她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哑巴了?”黎少青身后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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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男生嗤笑一声,伸手就去碰陈枳南放在桌角的保温杯,“还是说,梁英雄的血把你吓傻了?”


    “别碰我东西!”陈枳南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伸手想去护住自己的杯子。


    “碰一下怎么了?”黎少青猛地拍开她的手,力道很大,陈枳南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他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阴沉的戾气,“梁筝算什么东西?你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只会躲躲藏藏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几处新鲜擦伤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黎少青伸向保温杯的手腕。


    那只手出现的毫无征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冰冷的压迫感。


    整个嘈杂的食堂角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骤然凝固。


    陈枳南的心跳漏了一拍,顺着那只熟悉的手向上看去——梁筝就站在黎少青身侧,距离极近。他换下了球衣,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脸色还有些失血的苍白。额角的碎发微湿,似乎刚洗过脸,但眼神却锐利得惊人,像两簇在冰层下燃烧的火焰。他比黎少青略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黎少青因被钳制而瞬间扭曲的脸。


    黎少青显然没料到梁筝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料到他拖着一条伤腿,动作还能如此迅捷有力。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试图挣脱,却发现那只手纹丝不动,力道大得惊人。


    “梁筝!你……”黎少青又惊又怒,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想挥拳。


    “动她一下试试。”梁筝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疲惫感,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胆寒的平静,那平静之下蕴藏的警告意味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威慑力。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落在黎少青脸上,只是掠过他因疼痛和愤怒而涨红的脸,最后定格在黎少青那只被自己牢牢锁住的手腕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件令人嫌恶的垃圾。


    黎少青身后的两个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梁筝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势镇住,一时竟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梁筝的目光终于缓缓上移,对上黎少青惊怒交加的眼睛。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却充满压迫感的审视。食堂顶灯的光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的窃窃私语彻底消失,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黎少青因疼痛和愤怒而加重的呼吸声。


    “黎少青,”梁筝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角落,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意味,“输不起的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从黎少青扭曲的脸,滑到他被自己攥得发白的手腕,最后落回他充斥着不甘和怨毒的眼睛里,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弧度。


    “——真丑。”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黎少青脸上,比任何辱骂都更具侮辱性。黎少青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羞辱感如同毒液般瞬间淹没了理智。


    梁筝说完,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亵渎。他猛地甩开黎少青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黎少青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被同伴扶住。


    梁筝的目光转向还僵在座位上的陈枳南。她脸色苍白,手背上被拍红的地方格外刺眼,那双总是低垂躲闪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大,里面盛满了未散的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不是拉她,而是直接拿起了她放在桌角的保温杯,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然后,他微微侧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声音低缓,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坐过来。”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有一句简单的指令,却像一道屏障,瞬间将陈枳南从黎少青充满恶意的包围圈中剥离出来。陈枳南几乎是本能地、有些慌乱地端起自己的餐盘,绕开僵在原地、脸色铁青的黎少青,坐到了梁筝示意的那个靠墙的、更安全的位置上。


    梁筝把她的保温杯放在她手边,然后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间右膝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爆发出惊人力量和气势的人不是他。他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开始吃饭,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仿佛黎少青那几个人只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