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考虑

作品:《诱枭雄

    江煦这次给她的期限,比上一回要长上许多,但显然,莳婉能给出的、必须给出的答案,仍旧只有一个。


    越熟悉这个男人,她便越清楚地知晓。


    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


    可,刹那的晃神仿佛一个明确的信号,警醒着她。


    自由,才是自己最希望得到的东西,故而,万不能被这种短暂的舒适与甜蜜蒙蔽双眼。


    看不到脚下的路,那太痛苦了。


    她不愿如此。


    好在,许是江煦真的言行一致,决意要给她留些思考的空间,自上次之后,竟是没再来她跟前露面。


    唯有答应好的赏赐,照例如流水一般进入。


    从金银首饰到绫罗衣裳,外加不知哪里搜寻来的珍稀药材、游记绘本,可谓是应有尽有。


    愈发像是......宫中帝王赏赐给妃嫔的做派。


    这次来送东西的是莳婉所熟悉的侍卫,比起上次浇花时,这回他则更为沉默寡言,将东西放在门边,便很快走了。


    男人的身材很瘦,修长,宛如一根青竹,同是江煦前些天一批选进来的侍卫,但此人却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身壮如牛,给她的感觉也并不那么反感。


    怪不得惹得刘迎倾心不已。


    越靠近江煦出征的日子,她的精神便越发紧绷,尤其是最近两三天,几乎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莳婉轻抚着心口,压下这股突如其来的奇怪直觉。


    ......


    *


    时间飞逝,暑气渐浓。


    江煦忙于操练兵马等一系列的事宜,莳婉反倒落了个清闲,再度联系上了刘迎,邀她出府。


    正思忖着,门外,愉儿端着木盘走近,道:“婉儿姐姐,小厨房将药熬好了,你快趁热喝。”除去赏赐,江煦同样把莳婉熟悉的人送到了她的身边。


    旁人看来,暗地里都夸她好福气。


    莳婉回神,接过药盏,轻轻吹着,接着将其放置一边,“大王今晚还是睡书房吗?”


    这两个多月,愉儿明里暗里也知晓了一些婉儿和靖北王的事情,又碰上半月之前,大王亲自派她来伺候婉儿,细观两人相处,如今也是真的为眼前的人高兴。


    更不必说,时隔好久,第一次听她主动问起大王的行踪,闻言,立刻如倒豆子一般吐道:“大王今夜不回府里休息了,在军营。”


    下人们如今都知晓愉儿攀上了莳婉这条路子,难免也会见风使舵讨好她一番,有什么消息,也会乐意与她讲。


    故而,莳婉索性抛却一开始的那点儿不自在,转头将愉儿当起包打听来用。


    愉儿见她颇为关注大王,忙又道:“这几天大王都忙得很,听说是要宿在军营里。”


    于莳婉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回神,她温和浅笑,面不改色将药汁喝下,“愉儿。”


    “我有些困了,你先去忙吧,下午我刚好小憩一会儿。”


    愉儿不疑有她,忙应声退下。


    申时,日光将尽,褪去午时的暴烈,却仍带着几分的重量。


    落日鎏金,颇为浓烈的光晕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打在后门处等候着的人影身上。


    刘迎不由得往里站了些,试图避开这片刺眼的光,旋即又像是听到不远处的动静,立刻抬眼去望。


    见婉儿来了,她立刻挤出几丝笑意。


    一为恭维,二来,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上回,婉儿喊她帮忙换些散钱,随着其在府中地位水涨船高,刘迎亦是得了许多好处。


    到如今,婉儿虽未被大王正式迎纳,可府里众人皆是门清:这不过都是早晚的事情!


    直至两人一路顺利套了马车出府,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人来问。


    莳婉自是发现了这种变化,试探问道:“刘迎姐姐,你这些日子约莫是赚了不少钱吧?”不然怎的方才那门房与她这般熟络?


    刘迎本就有意捧着她,闻言,更是立刻道:“正是!多亏了婉儿你的福啊!”她从中走卖物件,赚了不少钱,又打着婉儿的名号,两者相叠,可谓是收获颇丰。


    她惦记着眼前这位财神爷,忙道:“待会儿你且看好吧!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如今的身份已有了微妙的差别,但莳婉有意忽视,坚持让刘迎如从前那般待她,因此,两人反倒离奇地少了那些隔阂。


    各取所需之下,竟也有了几丝真情在。


    若是让不明就里的人来看,只怕还以为两人是姐妹了。莳婉边听着对方的絮叨,边一道跟着上楼,再次来到了那家成衣铺子。


    二楼雅间,小二上完茶点,便默契地离开,临走还不忘把门给关严实。


    刘迎刚坐定,堪堪浅啜上一口凉茶,便听到婉儿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七月四日,刚好府中有采买,可否带我一道?”


    刘迎随口应道:“可以啊。”反正婉儿如今是大王眼前的红人,就是要摘天上的星星,怕是也成的,她咽下一口茶,又续上一口,“你要干嘛啊?采买这种事还不用你屈尊降贵吧?”


    “我想离府一趟。”


    离府一趟?这无所谓吧,反正——


    等等......


    什么叫“离府一趟”?


    不应该是“出府一趟”吗?


    刘迎直愣愣地盯着莳婉瞧,连带着语气都有些磕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莳婉见她装蒜,也不再多解释,继续道:“就和平日里一样,也算是‘出府’。”


    出府?你骗谁呢?


    刘迎心下直呼倒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莳婉徐徐阐述利害,“大王在那之前便会出征,路上便要花费上整整两日多,等到了边境,打仗更是需要时间,没个八日十日的,是走不开的。”


    虽是小战役,可突厥人向来难缠,这一点人尽皆知。


    故而,想要悄悄离开,便显得容易很多。


    刘迎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键,试图劝说,“可是大王虽离府,你身边却一定是有大王派的人监视着的,你还是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安心等大王回来不好吗?”


    “不好。”莳婉回答得很干脆,甚至是有些决绝了。


    自从十几天前的那次晃神开始,她心里便一直琢磨着这件事,如今发现机会近在咫尺,自然不会甘心。


    综合来看,江煦是待她不错,除去最开始那两三回,便没再让她受什么罪了。


    可江煦这样的男子,却并非是她所想要的,也并非她所愿栖身于下的。


    他这样的男子,还会有很多。


    他,也会再和其他女子说出这般甜蜜的承诺。


    莳婉放低了些姿态,语气可怜,“我从未表露过想要趁此离开的想法,大王想必不会想到这一层的。”


    “同为女子,迎儿姐姐你应当懂我的不易。”


    莳婉语调更显戚然,“大王乃人中龙凤,他的身边会有很多我这样的女子,我不瞒你,大王待我虽好,可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


    “十年,不,至多两三年,他的身边便会再次出现所谓的心爱之人。”莳婉说得极为笃定,“等到那时候,我可能......”


    室内一阵寂静。


    刘迎被婉儿吓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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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直到对方说完,才发觉自己竟连含在嘴里的茶水都忘了咽下。


    她也是有心上人的,当然明白其中滋味。


    说到底,歌女出身,那些达官贵人都是瞧不起的,就算是看上了,也不过就是当个美观的摆件儿,日子一久,便会悄无声息处理掉。


    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她犹豫道:“可是万一大王回来之后发现——”


    “不会的。”莳婉陡然抬眸看向她,“不过就是生上一通气便会好的。”


    “于他而言,我还没那么重要。”


    莳婉意有所指,“打完仗便会有庆功宴,届时,会有新人的。”停顿半晌,见刘迎还是面露难色,她忽然道:“刘迎姐姐,我知晓此事风险大,可你不过也就是顺水推舟罢了,不是吗?”


    “不然,倒买倒卖,也是即刻要被杖罚的。”


    刘迎:“......”


    刘迎咬牙道:“......好,我且帮你这一回。”她长叹了口气。


    “但,这是最后一回。”


    *


    了却一桩心事,莳婉心里不自觉放松许多。


    独木难支,就算是江煦再怎么不疑心,仅凭她一个人也是很难办的,如今有了援助,自然是多一重保障。


    回来的路上,天色渐渐显出几分黑,接着便是一阵淅淅沥沥的雨水声。


    暴雨来得突兀。


    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嘈杂的弦乐,惊起栖在藻井里的鸟群。


    同样,也震得莳婉心下一窒。


    黏腻潮湿的空气,总会让她的呼吸也变得闷闷的,心头的钝痛这几日有所好转,但一到雨天,便还是会细细密密地犯疼。


    车轮滚滚一路向前,等到了府中,果不其然没见江煦的人影。


    莳婉撑着伞一路往内,走过垂花门,却忽地改了主意。


    此时万籁俱静,雨声刚好能掩盖住她的脚步声,就算是左右逛逛,也不会有人疑心什么。


    平日里甚少有这样的机会,因此,莳婉几乎是下一刻便迈开了步子,朝着反方向走去。


    太守府装潢奢靡,五进三路的格局沿袭旧制,却又因着历任太守素有权柄,加之如今世道混乱,细瞧,装潢其中有不少僭越之处,此类种种,无疑增加了莳婉记地形的困难。


    好在她一开始便有所准备,如今只需要再细瞧一遍,验证一番即可。


    走着走着,忽至后园一处客房。


    房内亮着幽幽灯烛光影,显然是主人尚未安眠。


    片刻,门扉竟从内部打开,一僧人立于门内,见到莳婉,神情极为平静。


    她心下赫然一愣,试探性开口,“施主安好。”


    “小女子打扰了,这便要离开的。”


    雨声如泣,良久,对面传来一道应答,嗓音醇厚如酒,隔着氤氲的水雾飘至耳中,“阿弥陀佛。”语罢,便轻轻合上门。


    莳婉立于原地,几息方才回神,而后离开。


    *


    ......


    六月二十九。


    戌时刚过,回廊下,未及收走的冰鉴渗出细密的水珠,顺着兽首滴落在青砖地上。穿堂风掠过,吹得床幔上下漂浮。


    门传来“吱呀”的声响,莳婉陡然抬头,见是江煦。


    他一身窄袖长袍,俨然是刚从军营里操练完回来,身上还透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凌厉与杀气,许是刻意收敛,一时间,竟又显得颇为矛盾。


    莳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男人似有所感回望。


    开门见山,语气悠然,“如何?”


    “你考虑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