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纂多年的《神农本草集》终于颁行于世。


    少年时游历四方的顾鹤卿，目睹了时疫疯传，十室九空的惨状，被这人间地狱深深震撼，他怀揣着悲悯之心，决心编纂出一部能救万民于水火的本草典籍。


    期间历经宫刑，依旧忍辱偷生，只为这部医书，如今历经十载，增删八次，终于成书。


    此书一经推行，四海哗然。


    各大书局争相刊印，仅半年时间就风靡整个国朝。


    因顾鹤卿的要求，此书大半刊印成本皆由天子内库承担，所以售价极为便宜，就算穷苦人家的百姓也能买得起。


    顾鹤卿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民间很多穷苦之人无钱请大夫，往往很小的疾病就至殒命。


    所以这部《神农本草集》用词简单浅白，旨在让所有百姓读懂，而所选药材也是山村野地常见之物。


    顾鹤卿深感以往医书过于繁杂，所以此次直接分为内症、外症。


    内症按主治之功，分为“清热解表、活血化瘀、理气和中、泻火解毒......”等二十多个门类。


    针对国朝流行的“寒热交作、咳嗽吐血”等疫病特征，顾鹤卿特意详尽地列明各种症状该吃什么药，并将方子毫无保留地写在书中，没有丝毫藏私。


    而针对民间百姓经常遇见的急难，顾鹤卿也做了各种解释。


    比如若有人误食毒蘑菇，腹痛不止，可以将绿豆搅碎，混合生甘草汁灌服催吐。


    若有人在田间耕作被毒蛇咬伤，需先挤出毒血，然后用新鲜半边莲、金银花捣烂敷上伤口，可暂时保命，过后再行施救。


    .......


    至于蜂蜡止血、蒜泥敷脐等法不到半年便风靡全国。


    顾鹤卿的善举，让最卑微的生命，在绝望之际，也能获得一线生机。


    此书传于后世，千年来活人无数，挽救了无数生灵，更为后世医者开创了一大流派。


    每当后辈翻开这已经泛黄的书页时，触目之间不仅是治疗疾病的药方，更是编纂着那颗滚烫的、誓要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赤子之心！


    从此以后，顾鹤卿于丹青史书上，继内相、绣衣督公等称呼之后，又多了一个响亮的头衔——青衣扁鹊！


    成书的大事已了，顾鹤卿彻底松了一口气。


    自己对恩师最后的承诺也已达成。


    李烨望着自己的阿青那自信阳光的眉眼，微笑。


    “古有三不朽之说，立德、立功、立言。”


    “恭喜朕的督公大人，著书立说，已成万世不朽。”


    顾鹤卿玉色面容微微泛红，手指搓着衣角。


    “子晋哥哥诛灭狼蛮、平定交趾，立不世之功，也是万世不朽。”


    “好，我与阿青一同不朽。”


    “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李烨轻轻俯下身，温润的唇在他的阿青面颊上轻轻一吻。


    国朝大事已定，是时候实现阿青第二个愿望了。


    ·


    乾元十年，夏。


    勤政殿内，李烨在考察完太子李瑞背书后，轻描淡写地道。


    “半个月后，朕会退位，离开皇宫。”


    “至此之后，你需独立处理国事。”


    李瑞吓了一跳，忙道：“伯父，你不能丢下瑞儿啊！瑞儿还小！”


    李烨白了他一眼：“你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朕十五岁那会儿已经在代地就藩，与狼蛮血战。”


    .....


    李瑞红着脸道：“可...可瑞儿总感觉还不能胜任一国之君。”


    李烨语重心长地道：“你总是靠着朕与督公，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如今你大了，也该承担起皇室的重担。”


    李瑞默然，片刻后道：“太傅也走吗？”


    “你说呢？”


    ......


    李瑞在伯父的逼视下，感觉自己特别愚蠢。


    伯父一刻都离不开太傅，当然是要带他一起走。


    自己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这十年，自己与伯父、太傅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如今两人要一起离开，心里不免伤感，逐渐红了眼眶。


    李烨瞧见了，心里一软。


    “好了，我和督公是离开皇宫，又不是死了，何必如此？”


    “至于朝政，外有你表兄李琅、卫国公襄助，内有户部尚书赵鸣等人辅佐，出不了大事。”


    “你多多历练几年，自然会懂得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李烨的话让李瑞略微安心了一些。


    “那伯父，你们走了之后，还会回来吗？”


    “会。”


    李烨只是想带自己的阿青游历四方，实现他少年时的第二个心愿，并不是打算就此销声匿迹。


    自己时不时地还会回京几次。


    毕竟母后、惜惜、岳母等人还在京城。


    李瑞听说李烨和顾鹤卿还会回来，心里的伤感消散了大半。


    没几日，李烨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母后，本以为她会反对，谁知她十分赞成。


    “待在这皇宫闷的要死，不如出去走走。”


    “反正你也不想当这个皇帝，就带着鹤卿好好出去玩乐吧。”


    太后看得很开，既然李氏江山已经后继有人，何必拘着儿子，再说这破地方，自己也不想待。


    料想儿子离开皇宫，一定会回三清山，而自己每年都要去个一两趟，母子之间有的是见面机会，所以便嘱咐道。


    “鹤卿，你娘那无需惦记，哀家会照顾好她，若哀家不在，惜惜也能照顾好她，你安心出去玩吧。”


    “多谢母后。”


    顾鹤卿言语温和。


    这几年自己的娘亲和母后处成了好闺蜜，二人经常在一起研究乐理，合奏曲目，算得上‘如胶似漆’。


    “你也不必想她，哀家若去三清山，必会带上她，你们母子有见面的机会。”


    安排好一切后，李烨于太和殿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李瑞，因为已经事先和满朝文武通过气，所以大家也没有特别震惊。


    倒是绣衣台和锦衣卫...特别是周铭、秦屿，十分舍不得顾鹤卿。


    顾鹤卿与他们外加承恩公一起吃了顿饭，作为话别。


    夏至之时的清晨。


    一辆青布马车从京城疾驰而出。


    车上，李烨穿着玄色常服，旁边的顾鹤卿依旧是一袭青衣，此刻他正怀揣着少年般的好奇，不住地朝外面张望。


    比起皇宫，实际上他更喜欢江湖。


    想到子晋哥哥即将带自己游历天下，顾鹤卿的心底止不住地兴奋。


    李烨瞧见他的模样，微笑道：“我的督公大人，你应该能挣到银子吧？”


    “不会让我再去胸口碎大石？”


    “不会、不会！”顾鹤卿连连摆手。


    “子晋哥哥放心，阿青能养活你的！”


    “这就好。”李烨得了承诺，准备安心地吃白饭。


    马车一路疾驰，不知要去何方。


    ·


    三清山。


    景旭从徒弟清风口中，得知了大师兄已经退位、并带着督公顾鹤卿离开京城的消息。


    清风啃着鸡腿道：“师父，你说大师伯和倒霉蛋会去哪呢？”


    景旭垂下眉眼：“你大师伯但凡有点良心，肯定先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