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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慢慢圆


    *


    “壶里有水，渴了自己倒。”


    “又去哪？”


    “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问题难道是靠躲藏就能解决的吗？”


    客厅怨气厚重得让人大气不敢喘，许令安双手交握抵放在膝盖，指尖沿杯壁越攥越紧，头低低垂下，仿佛被批评教育的那个人是她。


    他们已经吵好几天了。


    从视频通话，到实地对战。


    谢云眠大步跨上一个台阶，气势汹汹挡在谢秉言面前。


    “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她眉头紧皱，嫌弃地勾起垂落在俩侧的帽带，“成天到晚就穿这件破衣服，胡茬胡茬不刮，头发头发也不梳。”


    “在家扮演流浪汉呢？”


    被骂的人没说话，神色不变地将帽带抽回，准备绕过她回房间。


    “你这人怎...”


    她正想接着骂。


    许令安适时阻拦，“好啦，就先让他静静吧。”


    许令安和谢秉言是邻里关系，在这之前，因工作巧合认识谢云眠。


    他们是兄妹，这是她在一年前才知道的事情，后来托谢云眠恳请，她偶尔也会过来看看这位宅家邻居，顺道给他投喂些餐食，一来二去的，便也相熟。


    “真是好心没好报！”


    转身离开的背影很干脆，房门砰地合上，谢云眠气急，站在原处没忍住又埋怨几句。


    谢云眠性格开朗，分享欲极重，属于放哪都能跟身边人聊开的类型。


    早在与他认识前，许令安就通过她对谢秉言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譬如，书粉涨量。


    又譬如，版权销售。


    总而言之，算是小有名气的作者。


    而造成今日局面，不过是他开始尝试写言情小说了。


    一个热爱古老狗血的言情作者。


    一个无论过程多么混蛋，都会强行设置成Happy Ending的言情作者。


    许令安端过水杯递给她，温声宽慰道：“变成这样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再给他点时间消化吧。”


    “都快七个月了，”谢云眠一饮而尽，扯过袖子豪迈擦拭嘴角水渍，仍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说，我提的那些方法，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儿用处？”


    “毕竟是小说情节，现实不太容易模仿吧。”许令安干笑，委婉把难题抛回。


    所谓方法，指的是给他聘请一位职业恋爱老师，或是替他签下一位合约女友。


    她当初提议时，许令安忙前忙后向她解释了这个提案有多么荒唐，可谢云眠就非得争论这是由众多前辈亲身试验得来的秘籍。


    “算了，你不懂。”


    谢云眠折回客厅打开背包，从中挑挑选选，抽出珍藏许久的小说，又找来纸巾厚铺在他房间门口，郑重把它托付出去。


    《霸道青梅的甜蜜攻略》。


    许令安面色凝重，努着嘴纠结该不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咬唇低头，强装严肃地将瘪下去的纸巾重新折起方正四角。


    真是抽象的兄妹。


    -


    撞见他们争吵现场完全是意外，谢秉言厨艺不精，或是说根本不喜欢下厨，在真正认识他之前，许令安对1202室租客的印象就只有当代暴发富。


    一日三餐近乎全是外卖。


    偶尔不知道该煮什么的时候，她也会偷懒跟着他点，有人砸钱测试过口味，踩雷概率确实要小许多。


    后来，她就撞见搀扶胃痛病患回家的谢云眠，也因她们的关系，她开始格外关注这位邻居身体情况。


    原本堆积门口的外卖盒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带来的便当盒，为方便她进出，谢秉言还特意录了她的指纹。


    和谢云眠挥手道别后，许令安回到屋里，打开手机给他编辑消息。


    「这两天时间比较匆忙，就先简单熬了碗山药粥，她今天也是太焦虑才会口不择言的，你别太在意。」


    「对了，新学的土豆泥青瓜卷也放在你桌上了，试味后记得给我反馈哦。」


    本来没想过他会回复，但消息刚发出，顶部瞬间闪烁对方正在输入中，短短几秒，绿框条弹出。


    「那你呢？」


    「你会觉得我没救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很相信你，你妹妹也很相信你，只是她比较心急，但本意肯定是好的。」


    「能够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本身就是值得歌颂和骄傲的，怎么会没救了呢，不要瞎想。」


    许令安回得急，她虽然不爱看小说，但对于十个艺术家九个疯的传闻也略知一二，加之他近期还面临着网暴，游走在键盘的速度更慌乱了。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十五分钟。


    手机被她支起放在电脑侧，不敢黑屏，也不敢跳转其它页面。


    而组群消息应接不暇，许令安只能分屏文档，暂用电脑回复工作信息。


    都在讨论要解群取消项目的事。


    她拧了拧眉，手边堆放的资料瞬间成为笑话，又沉思一会，直接退出聊天跳转至通话界面。


    拨打那串刻骨铭心的号码。


    接通后，许令安先发制人：“为什么突然宣布解散？不是说等周一晨会结束再决定吗？”


    对方显然没预料她是为这事而来，爽朗笑声被突兀扼制，他声音陡然平添几分烦躁。


    “又在哪听的小道消息？”


    “答应你的事我从不反悔，但是晨会过后得到的结果，我也不敢向你保证。”


    “你早就决定好了。”


    也与其他股东高层串通了。


    许令安沉声拆穿。


    他知道她聪明，被看穿倒也不恼，反而平静述说道理：“这个项目本就毫无意义，你撺掇她们胡闹那么久，也是时候静下心回到正确位置了。”


    “再闹，就连我也很难帮你。”


    恶心的决策者。


    装傻充愣的决策者。


    许令安暗骂。


    远处车灯投射到另一个远处，毛毛细雨中，摊贩随意支起大棚就回到工位潜心向食客服务。都在为生活奔波。


    不爽，但无可奈何。


    五指将垂发向后撩尽，许令安深吸一口气，让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现在和他发生争执并不算良计。


    “晨会再说。”


    她挂断通话，懒得听他发言。


    转而回到群聊告诉成员要好好准备，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哪怕机会渺茫，也是她们获得证明的唯一机会。


    成叠资料堆放书桌，许令安刚翻开一面，门铃乍响。


    谢秉言还是穿着他那件纯黑套装，从头到脚，把自己紧紧裹进衣服的庇护之中，只露出一张因长久不外出而有些惨白的面庞。


    长睫垂落，被顶光衬得像是攀爬在眼的蜘蛛腿，她看不清他的想法。


    “已经吃完了吗？”


    许令安伸手准备接过餐盒，目光下移时，却迎上谢云眠刻意留下的珍藏品，“...你不爱看这个题材吗？”


    他爱看言情小说这事，也是她在差不多一年前才知道的。谢秉言原是靠悬疑小说出圈，他擅长写剧情，感情部分在他的小说篇幅只占极小部分，却也留下许多话题。


    后来某天，他突发奇想发布了一篇完完整整的言情题材，许令安拜读过，文笔并不算大问题，情节设置才是。


    读者落差感太大，就导致他注定会被议论纷纷。


    谢秉言默不吭声把《霸道青梅的甜蜜攻略》塞给她，从喉咙艰难溢出“嗯”字，转身就关门，似要把她和她都隔离在外。


    兄妹俩吵架就喜欢冷战。


    若是她选择和谢云眠站一队，自然也会被他当成对立面。


    幼稚。


    许令安收好小说，见他状态猜想并没大碍，也继续投身于策划整改。


    人一旦有了牵挂，时间就会流逝得无影无踪，尤在周末。


    周一清晨，许令安刚到公司楼层，就见实习生王榆怀揣笔记本跌跌撞撞跑来，她刚毕业，生得也是老实模样，平日鲜少有机会穿高跟鞋。


    她像模像样在雪纺衫领口系上蝴蝶结，十一二月的气候，仍露出俩条白皙长腿，仅靠薄薄丝袜取暖，跑起路来，鞋跟敲得地面咯咯响，她显然还不太能熟练驾驭这双新鞋，走得摇摇晃晃的，稍一不小心就左右脚相绊。


    许令安及时托住将要跌落的电脑，“跑这么急，我办公室沙发放有一条毛毯，先去拿来披上。”


    王榆没动，言语间是止不住的担忧。


    “会议厅有好多人，几乎全公司的男同事都来参加了，我看见营运部的小陈小李，还有生产部的浩哥等等，连食堂掌勺的阿伯也在里面。”


    “知道了，我先在外面等你。”


    “小柳姐和萍姐都已经进去准备了，哎呀，我这一时半会没多大事儿。”


    王榆撒娇似扯过许令安，想将人直接带往会议室，“但是，我今天看林总心情好像还不错，或许我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许令安拗不过，脱下外套在她腰间打了个结，虽说没法给她提供更多温暖，但也能勉强为她规避走光风险。


    如果真能如她所说得到好结果。


    许令安笑笑，没往深处想。


    会议厅内乌泱泱一片挤满下方，林至和另外几位股东坐在首排，看见她出现，笑容更加明显，挑着眉示意她开始。


    说不紧张是假。


    她点开精心准备的产品图集，各种款式别致且隐秘的玩具映在幕布，具备的功能也不再局限于常见的抽.送。


    许令安搭配玩具图解一一倾讲女性敏感爽点、玩具服务操作及市场可开发性。


    而在这途中，陶醉沉迷的只有她们。


    底下，有人掏出手机醉心拍摄录像、有人窃窃私语又哄堂大笑、有人频频点头却堆满讥讽。


    “女性性.需求的解决仍是市场的一大空白领域，若是能够把握该风口，”许令安顿了顿，“公司业绩或能再翻上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