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黑夜吻白天

    [产房外一阵嘹亮的哭声划破天际,一个小生命就此诞生了……]


    “明月如君子,皓月当空照,我的好大儿子就叫江皓了!”面前的男人双手掐着腰站在女人身旁爽朗的笑着,一边笑一边伸手逗了逗女人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就在他手指快要接触到那个小娃娃的一瞬间,被那个小家伙的小手猛然的握住,怀中的小娃娃发出悦耳的笑声。


    “你看我的好儿子,一出生就知道和爸爸亲。”江振东轻轻的握着江皓那软乎乎的小手,一脸嘚瑟的看向杨华云,那副样子像极了一只打了胜仗的老虎在向丛林中其他的老虎耀武扬威。


    “江振东你都当爹了,你咋还没个正行,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你。”江振东一副欠揍的模样,让站在他身旁的杨华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等江振东嘚瑟完就狠狠的在他的胳膊肉上的掐了一下。


    江振东见自己的媳妇生气了连忙过来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百般讨好道:“是是是,我媳妇说的对,我保证下次一定改。”


    “还有下次?”杨华云嘴角藏着笑,紧接着没等江振东说完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江振东见状连忙找补道:“你看我这嘴,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我媳妇是这全天底下最美丽的仙女,媳妇你消消气,你要是为了我这种凡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这还差不多。”杨华云嘴角的笑容舒展开来,扭头看向怀里抱着的小娃娃,一只手托着他小小的身躯轻轻的摇着,一只手拍着包裹着他的襁褓细细的哄着。


    小娃娃躺在人怀里不哭也不闹的很乖,只是总爱眯着小眼睛好奇的环顾着四周,时不时伸手想要去抓什么。


    “小江皓,小江皓,你听得到吗,我是你的爸爸,我叫江振东。”江振东将自己的脸凑近小娃娃的脸贴了贴,手里的拨浪鼓发出咚咚的闷响,伴随着他手上挂着的银铃铛清脆的响声,逗的小娃娃咯吱咯吱的笑。


    杨华云看着这父子俩的傻样子也跟着凑上前来,叉着腰好笑的说:“傻不傻啊,他这么小能听懂啥啊!”


    “不信,你也来试试!”杨振东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将手中的拨浪鼓朝着杨华云递了过去。


    “试试就试试……皓皓,我是妈妈,我叫杨华云。”杨华云不信邪的接过江振东手里的拨浪鼓,紧接着杨华云她也学着江振动的样子开始有样学样的介绍了起来。


    那个小娃娃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高兴的直拍手,杨华云见此手里摇拨浪鼓的手更卖力了起来,一边摇一边笑着逗着他:“我是妈妈,妈——妈。”


    江振东看着杨华云的这副样子不禁开始嘲笑起她来:“你看你,你不也这样?”


    “江振东,别逼我削你啊!”杨华云瞥了一眼江振东,伸出一只手举到半空中示意江振东两个字闭嘴。


    江振东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投降的样子赔笑道“错了错了。”


    家有猛虎唯吾家母也,家有野猫唯吾家父尔……


    江皓的这个名字是他出生时,江振东给他取的,寓意着明月如君子,皓月当空照,希望他的一生都如同夜空中的月亮一样,皓月当空,不染尘埃,君子坦荡,一生磊落。


    因此在想名字的时候,夫妻俩一个小学没念完一个初中刚毕业,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啥好听的,特别有深意的且清新脱俗的字,但他们还想给自己孩子取个有内涵高大上的名字。


    于是夫妻俩就去附近的新华书店里买了一本红皮的小字典,江皓这个名字就是他俩翻遍了新华字典的每一页的每一处犄角旮旯的杰作,不更准确来说,是翻了足足三天字典翻到最后两个人都要放弃了,打算随便取个好养活的铁牛,富贵啥的名字。


    最后江父吃着手抓饼才在字典的不知道多少百页的地方找到了皎和皓这两个字,最终在他俩之间选择了皓这个字。


    夫妻俩一合计,大名就叫做江皓,小名要感谢手抓饼,所以小名就取名叫做饼饼。


    不是这名咋越听越像狗名?SOS不管了!


    至于为什么不选皎这个字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读起来太不好听,另一方面是杨华云觉得江皎,江皎,这个皎那么的像脚,孩子取这玩意万一长大了真长成大脚,买鞋都买不到合适的,那可不行。


    当时杨华云说出来的时候,江振东还笑他封建迷信,哪有孩子取个皎字长大以后就长成了大脚,对此他还故意调侃的对着杨华云说道,长成大脚没鞋穿好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杨华云一听他的孩子长大没鞋穿就急了,连忙过去拧着江振东的耳朵威胁道:“你敢取这个什么破名字让我的孩子将来没鞋穿我就敢让你江振东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日子就像糖罐里的糖,一点一点的度过,可他们忘了糖总有吃完的那天……


    一切的转折大约在江皓四岁的那年,那年的北方特别的冷,那种冷不像是身体感受到的冷,而是一种扎进骨头里的一种刺骨的冷。


    雪花在天空中飘啊飘,带着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的钻进人的身体里。


    杨华云坐在火炉旁,用铁钩扒拉着铁盒里所剩不多的煤炭,最终找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大的煤块,连同剩下的一点煤渣一同倒了进了炉子里。


    煤炭在放进炉子的一瞬间,慢慢被火光吞噬着,四周的火花肆意的跳动着,灼热的触感直逼人的皮肤上。


    屋里的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杨华云一转头江振东正站在门口,用力跺了跺附着在鞋底的残雪。


    “妈妈,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咯!”小江皓穿着杨华云给他买的保暖三件套,正躺在床上玩玩具。


    玩具很简陋是父亲拿木头给他组装的木头小人,关节处用螺丝固定着一碰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杨华云走过去拍了拍江振东衣服上帽子上的沾着的积雪,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从衣服上滑落直直掉在地上不一会就化成了水。


    凉风夹杂寒意从门缝透过棉门帘传来,让夫妻俩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杨华云拉着江振东在屋里坐下,江振东坐在红色塑料板凳上吃饭,杨华云和江皓则在炕上一个织毛衣,一个玩玩具。


    电视机里沙沙的播报着新闻,可能因为有些年头的缘故,电视屏幕里人物一直跳动着雪花屏。


    “你听说了吗?今天南街口那一家三口死了,夫妻俩带着一个孩子自杀了。”杨华云皱着眉头坐在炕上,正织着毛衣,说到自杀了的时候不免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害怕和惋惜。


    “他们夫妻俩今年春天,我还看着他们领着孩子出来玩呢,咋就没想开就……就死了。”江振东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红晕在脸上渲染开来,不一会就从微红到潮红。


    “你少喝点,唉可不是嘛,夫妻俩本来还好好的,听说是最近厂里要搞什么裁员,还不给安置费,夫妻俩一时没想开就……唉对了,最近厂里搞裁员你没事吧?”杨华云瞅了江振东一眼,放下了手中织着的毛衣,下地在江振东附近的位置旁坐下,从他的手旁夺过酒瓶,有些惆怅的问道。


    “没事,我能有啥事,我在厂里好着呢。”江振东笑了笑,伸出两只手捏了捏杨华云的脸哄着说道。


    “别皮了,没事就行,有事不要一个人扛着跟我说。”杨华云拉住江振东的手握紧,眼中流露着一丝心疼。


    “知道了。”江振东望着妻子的眼睛,用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两只手温柔的回应着她的嘱托。


    窗外风雪染白了世界,寒冬肆意的侵蚀着大地。


    小屋里江振东杨华云带着江皓三个人紧紧的缩在被窝里。


    “今年的雪下的真大啊。”江振东看着外面的大雪感叹道。


    “是啊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看的那个白毛女。”杨华云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比划完,接着推了推江振东的胳膊朝他说道。


    “爸爸爸爸什么是白毛女啊?是长着白头发的女妖怪吗?”被窝里的小江皓探出脑袋奶声奶气的问道。


    “小皓,不许这么说,人家那也是迫不得已。”妈妈训斥着话语一出,小江皓瞬间耷拉着脑袋起来,嘟嘟囔囔的拍打着枕头“我又不知道嘛,妈妈凶妈妈坏。”


    “小皓不许这么说妈妈饼饼,饼饼爸爸跟你说啊白毛女可是一位长着白头发的漂亮姐姐呢!”江振东捏了捏小江皓的鼻子,一脸宠溺的对他形容着。


    “哇,真的嘛,长着白头发的漂亮姐姐,这也太酷了吧!”小江皓听到爸爸的话后激动的站起身来蹦蹦跳跳的。


    “对啊,他是一位勇敢坚韧的大英雄呢。”杨华云一把将小江皓拽回被窝里,江振东见状笑着摸了摸小江皓脑袋哄着,小江皓就这么拄着脑袋听着“大英雄哇!”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说说笑笑,直至夜已深,进入了梦乡。


    没几天后工地那里传来江振东去世的噩耗,等杨华云抱着江皓到医院的时候,身旁的工友小吴连忙上前拉住哭的撕心裂肺的杨华云。


    江振东是从工地上的铁架子一脚踩空摔下去的,白布之下摔得血肉模糊。


    杨华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脸错愕的摇晃着那个工友的肩膀:“不可能,不可能,我家老江不是在那个厂子里上班吗?怎么会去工地,小吴啊是不是你们搞错了,这玩笑可别和嫂子开啊。”


    “嫂子是真的,江大哥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厂子开了,他没告诉你吗?”工友小吴向后了几步对着面前的杨华云解释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杨华云痛苦的蜷缩在医院的墙角,神情恍惚的抱着头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后来杨华云就把江皓放到了外婆家里,自己出去打工,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江皓六岁的时候。


    江皓六岁的时候,杨华云给他找了个后爹,两个人是托着亲戚介绍的,后爹叫序程,序程是个高中语文老师,妻子叫做陈念,两个人在大学里相爱工作结婚,直到陈念生下序燃后因为难产死了,独留下序程一个人以及一个未满月的孩子——序燃。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序程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头发整齐的向后竖着,整个人显得斯斯文文的,杨华云这边则就简单了,她理了理头发穿着日常那件花衬衣就过去了。


    这就导致了双方见面后,他们给彼此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序程嫌弃杨华云整个人太虎举止太轻浮,杨华云嫌弃序程太老实太斯文。


    但尽管双方都不满意,可孩子在慢慢的长大,多一个人搭伙过日子照顾孩子总是好的,于是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去民政局扯了证,两个人约定着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共同照顾着两个孩子,直至他们十八岁长大成人。


    杨华云第一次领江皓进门的时候,江皓望着眼前的这个叔叔,只敢抱着妈妈的胳膊躲在身后,任凭杨华云怎么哄都不撒手,最后序程尴尬的挠了挠头表示:“小孩子怕生很正常。”


    杨华云见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怎么去向孩子解释看着孩子这样心里还蛮不舒服的,只能故作安抚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门从外面被突然的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里冒了出来,他朝着房间里大喊道:“我不要妈妈,我有妈妈。”


    “小燃,别那么不懂事,快过来叫人。”序程被小序燃这么一搞顿时有些火大,顺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戒尺就要跑过去去揍小序燃,幸好被杨华云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序老师,序老师你别冲动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们要多给孩子们一点时间去适应。”


    “我不叫我不叫,我有妈妈我才不要她做我的妈妈。”小序燃的眼角挂着泪,朝着屋里大喊完,哭着摔门回到房间里,门外序程拼命的转动着门锁,门板被敲打的一震一震的“小燃你给我把门打开,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行你不出来是吧,那你给我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不反省好不许吃饭。”


    “哼,不吃就不吃谁稀罕!”房间内小序燃害怕的蜷缩在床底下,嘴硬的继续反驳道。


    你……你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杨华云这边紧紧的拉着序程,序程这才没有砸门,不然杨华云真害怕序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算了算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孩子小还需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序燃,今天要不是看在你杨阿姨的面子上,我今天绝对饶不了你。”序程双手掐着腰,生气朝着屋内大喊着,一边喊一边用脚用力的踹着门。


    “那你来啊谁怂谁孙子!”


    “你你你你个逆子!”


    “消消气消消气序老师。”


    序程从小就对序燃的感情有些复杂,那种情感多是爱里夹杂着恨的,情绪充斥在内心里,悲伤到每当他看见序燃的那张脸,心脏就隐隐作痛。


    他爱他,他恨他,愧疚感让他希望序燃能和他的母亲一样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人,所以他常常给予序燃的是做为父亲的威严而不是母亲的慈爱。


    ……


    夜晚,门被悄悄的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小家伙畏手畏脚的偷偷观察着房间里的四周,就在那么一瞬间和趴在床底另一个小家伙期待的目光对视上。


    “你少给我假惺惺的,我还不需要你可怜!”小序燃的目光在看清来人之后,期待的目光落下转而眼里升起了一抹失落。


    小江皓鼓足勇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走上前去,将面放在小序燃的面前。


    “你别以为你用一碗面就能讨好我,小哑巴你爸爸呢,为什么要来我家?”小序燃盯着那碗面只咽口水,犹豫了良久才从床底钻了出来,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面前的小江皓一听到爸爸两个字,眼泪没忍住从眼角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直至后面不受控制的撅着嘴大哭起来。


    “小哑巴你别哭啊。”小序燃吃着面条的手一顿放下碗筷,手忙脚乱的拿出卫生纸替着面前的小江皓擦着眼泪。


    扮鬼脸,讲笑话,挠脚心统统试了个遍都不管用。


    汗水从小序燃的额头渗了出来,他焦急将手伸向半空中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最终他灵机一动想出来一招,只见小序燃面对面坐在小江皓的身旁,缓缓的伸出手了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嘴里古灵精怪的念叨着:“小星星,小星星,亮晶晶,白天睡,晚上醒。不说话眨眼睛,看宝宝,笑盈盈。 ”


    小序燃说完朝着小江皓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小江皓一瞬间停止了哭声,转而站在原地双手捂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小序燃,不一会又直直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