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半，罗兰跟泰瑞说了一声后悄悄溜了出来。


    长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急切的声响。路过一盏盏魔法路灯，他的影子拉长又变短。


    走到公寓楼下时，罗兰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看去，步伐逐渐慢下，眉头变得舒展。


    ——那间原本属于他的房间，从方正的水晶窗里透出温暖的灯光。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窗帘被拉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东张西望地出现在阳台。


    ！


    他三步化作两步奔向楼内，中长金发随着他矫健的身姿，纷乱地向后掠去，唇色因紧抿而泛白。


    “咚咚咚”


    敲门的力道又重又快，竟直接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是门没锁。


    一道细细的门缝，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跨越。他又变得犹豫起来，害怕推门听到里面的陌生人告诉他爱尔早就离开了。


    “你回来啦？门房那里有XXXX吗？”房内的人显然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正处于混乱模式的罗兰没有听清里面人所说的话，只知道那陌生的声音绝不是来自爱尔。


    他满脑子充斥着一个想法：


    你骗我。


    我才离开一天，你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吗？


    事到如今，他需要尽快掌握爱尔的新行踪。


    罗兰推门而入，眉眼如乌云压境，目光如电射向陌生女子，她年约二十七八岁，一身破破烂烂的异国服饰。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陌生女子先行惊呼一声。


    “你你你，不是吧，我躲到民宅里你们护卫队还能找到我？”


    房内的女子，动作迅速地躲道阳台门后，她的衣服里还有个鼓包不停在移动。


    事情发展显然与罗兰先前预想的有所不同。


    听起来这个人是将一身制服的自己误认为王都护卫队的人了。


    还好，原来是躲人的贼。


    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这人不知怎么突破了房间里的魔法禁制，罗兰暗中准备魔法防卫，厉声拷问道：


    “房间里设置了多重魔法式，等闲人无法闯入，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能怎么进来，当然是爱尔那个黑心火焰头请我进来的！你们律法也没规定不能住进朋友家里吧？”费伊崩溃大喊道。


    “你是爱尔的朋友？我以为…”


    虽然对她称呼爱尔为“黑心火焰头”很不满，总之罗兰的敌对态度稍稍缓和了下来。


    “以为什么？以为我是贼吗？”费伊感到被侮辱一样反驳道：“我一个异国人，难道还能在你们这儿当贼吗？我就是在大街上流浪，也不会当贼的！


    她真的受够了，自从到了这里的王都就霉运不断！这个地方真的克她！


    罗兰歉意地说道：“是我太武断了，你可以出来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解释一下吗？”


    “？你不是来抓我的？等一下，你的衣服确实跟护卫队的不太一样。”


    费伊说到一半，终于也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你是爱尔的其他门路？”她打开阳台门，探出头试探地询问。


    “其他门路？”


    “害，爱尔狐假虎威呗。那家伙为了压榨我，说她有门路带走我这个‘非法’携带魔物的人。”


    费伊摆摆手，从阳台门上走出来，掏出身上的“鼓包”，长尾火焰鼠于是大大咧咧的，在魔物灭杀队的战斗主力面前，惬意地趴在主人肩膀上。


    “那个其他门路就是你吧。看你制服还挺威风的。”


    “啊……嗯，是我……”


    没想到爱尔会主动跟朋友提起自己，刚才还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罗兰，此时偷偷红了耳朵。


    不过想到爱尔才出门一天，就结识了其他朋友，还把对方带回家。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对他那么防备，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宽松呢？


    面前的人不知道底细，不仅携带魔物，举止也十分可疑。


    “爱尔去哪里了？”罗兰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怨气问道。


    “怎么？你着急找她啊？”


    费伊躺卧在沙发里，仿佛在自己家一样放松。


    “去帮我买衣服和被褥去了，待会儿回来，你要不急地话坐椅子上等着吧。”


    被褥？好一个鸠占鹊巢。


    罗兰立即拧起眉头，“你要住在这里？”


    他都没想着在这里住，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异国人在想什么？


    “是啊，这是她欠我的。”费伊漫不经心地回答，在沙发上变化着位置，试图找到最合适的躺平姿势。


    “她欠了你什么？我可以还。你不要为难她。”


    “我为难她？”费伊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从沙发上弹起，“是她为难我好不好，你这个人偏帮也要讲讲道理好吗？”


    眼看着两人的气氛不妙，引发战火的关键人物爱尔终于回来了。


    “门怎么没关？不怕王都护卫队的人来抓你吗？”


    爱尔抱着一团东西走了进来，那包东西体积较大，她抱在怀里刚刚好挡住了视线。


    “护卫队的人不会来了。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熟悉的男声响起，面前的包裹被人接走，爱尔被遮挡的视线也恢复正常。


    是罗兰回来了。


    他接过包裹后，转身大步一迈，算好爱尔的视觉死角，把那团被子“砸”在躺平的费伊身上，语调温和地告诫道：


    “借住的人要有借住的样子，怎么能让主人家这么操劳呢？你说是吧，这位异国人。”


    “你这个其他门路哥不要太过分！我和爱尔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针对我？！”费伊把被子一扒拉，回怼道。


    “咳，咳。还是有关系的。”


    爱尔有点心虚地低声说道，毕竟自己就在借住，现在还又招呼都没打带了其他人。


    “这就是房主人。你能不能住下来，得看他。”


    “……”


    费伊能屈能伸，立马起身鞠躬道：


    “……房主人大人，请允许我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如你所见，我和爱尔是好朋友，有我的帮助，她的……”


    眼看费伊要说漏嘴，爱尔立马过来揽住她的肩，扬起笑容对罗兰介绍道：


    “这位是费伊，南厘国来的魔法师，现在正在游历大陆中，那只魔物是她的宠物，没有伤害的，我看到她一个人在街上孤苦伶仃的，就擅作主张让她暂住一晚。”


    “如果你介意的话，过了今晚我再给她想其他办法。”


    爱尔掐头去尾地说道，还不忘偷偷按了按费伊的肩，提醒她别乱说话。


    “这里现在是你的房间，你有权邀请自己的朋友来小住，我没有问题的。”罗兰说道，语调温柔地不像话。


    费伊看着这两个相视而笑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合着你俩对彼此都笑呵呵的，就光对我重拳出击了是吗？


    --


    解决了费伊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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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的问题后，罗兰邀请爱尔下去走走，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说。”


    被排除在外的费伊，眯起眼睛看着一起走出门的两人，感觉自己又被针对了。


    橘色路灯打在地面上，如同一个个黑色湖面上的睡莲叶，承载着夜晚的无尽心事。


    “你今天出去是有什么重要任务吗？”


    就在罗兰酝酿着怎么提起克莱门丝小姐的事情时，听到爱尔问道。


    尽管爱尔没有看过来，罗兰依旧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重要的，不过是为庆祝阿蒂库斯王子回国，上司要求参加他的接风宴罢了，我也是到了才知道，早知道不去了。”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调沉了下去，声音中带着一点委屈。


    假期一共就半个月，平白浪费了一整个白天，他想想都觉得气恼。


    谁知爱尔却短促地笑了一声。


    “很好笑吗？”罗兰委屈巴巴地问道。


    “抱歉抱歉，我是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爱尔转过头来，双手合十向罗兰笑着赔罪，解释道：


    “我以前当魔法侍从时，常常要请示伯爵小姐，当时我有想过，如果自己是贵族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做自己的主了。”


    “不过看起来，即使是贵族，也会迫不得已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既然都不自由，无论是仆从、平民，或是贵族都无所谓，尽力做自己不就好了？”


    “那如果你有选择呢？你会选择过去，还是现在。”罗兰问道。


    “那当然是现在。只要是自己走出来的路，就是最好的路。”爱尔轻巧地回答道。


    “如果过去的讯息，连接到了现在呢？”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爱尔转身笑道：“给你一句忠言。”


    “所有问题都是可以被解决的。”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正走在一盏路灯下，橘色的灯光为近在咫尺的爱尔周身渡上一层光晕。


    又或者在罗兰的眼中，她本就是带来光明的源头。自己的犹豫或许只是庸人自扰。


    “爱尔。”


    “嗯？”


    “今天我在宴会上遇到了克莱门丝和艾露莎。”罗兰停下脚步说道。


    他以为爱尔听到这个消息，至少会有些惊讶，然而爱尔不慌不忙地依旧向前走着。


    好像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遮挡她向前的步伐。


    “哦~原来是这事啊，怪不得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却又绕来绕去不肯直说。”


    “我没有告诉她关于你的事情。”罗兰紧走几步，才又与爱尔并肩不疾不徐地迈步。


    “嗯。”爱尔点点头，“谢谢你替我保密。既然碰到了她们，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替我跟艾露莎姐姐回个信，就说…有时候小小的牺牲，是为了搏取更大的生机。”


    “她会懂的。”


    “你不去见她一面吗？我打听到她们后天才回菲罗斯城。”


    爱尔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我也算是来自过去的幽灵。就不去打扰她了。”


    “好。我帮你传达。”罗兰说道，隔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


    “那句话，说的是你往手臂上写魔法铭文的事情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爱尔看向道路前方，这条路看起来比白天长得多，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是她坚信，无论是怎样的黑暗，终将迎来最后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