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心隔着人群冷冷地看了裴映一眼，装也不装了，见自己躲不了，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凭什么让她过去？”


    裴映视她于无物，只定定看着沉璧道：


    “过来，沉璧。”


    沉璧眯起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要往前走两步，又被江澄心牵着她的手绊住了。


    沉璧转头，江澄心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微微摇头，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反对。


    江澄心不松手，反而朗声道：


    “裴大人好大的架势！当街便强抢民女！不愧是响当当的锦衣卫大人啊，竟可公然视陈朝律法于不顾？”


    裴映闻言，目光紧缩了一瞬，这才把目光转向她，淡淡道：


    “什么民女，这是我的夫人。”


    裴映看着她紧紧牵着沉璧的手，反问道：


    “你是谁？反倒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欺骗我失忆的夫人，可是另有所图？你要带我夫人去哪里？”


    江澄心嗤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大人便不要装了吧。什么夫人，你们有婚书吗？三媒六聘，纳采问名，你们办过哪个？我看欺骗她的人是你才对！”


    全场的人都静了一瞬。


    沉璧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江澄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锦衣卫？”


    她口中的锦衣卫正分别在巷头和巷尾控制着百姓不往这边来，这段窄小的路上浩浩荡荡堵着裴映的手下，巷子里摆摊的小贩都紧紧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江澄心心知，如果只有她们两个，今日插翅也难逃了。


    她只能祈祷江子期听得到这边的动静，快点派人来增援。


    江澄心一心想拖延时间，大声回答沉璧道：


    “这当然要问你的好夫君了！他表面上把你尊为夫人，实际上把你圈禁在府里，金玉堆积着养着，精细伺候着，不叫外人知道，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裴映皱了皱眉，对着明显动摇的沉璧道：


    “你先过来，这些我稍后再解释给你听。”


    江澄心又大声道：


    “你心虚了？既然她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又怎么敢要求她跟你回去？”


    沉璧抿了抿嘴，严肃地看向对面：


    “裴映，她说的是真的吗？”


    裴映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合上，做了个手势，远远缀在人群后的雪隐会意，轻巧地跳上屋顶，拉开弓，远远对准了江澄心。


    裴映仿佛很无奈地说：


    “沉璧，你和她才认识几天？她今日掳你出府，若不是雪隐上报及时，如今你早已不知所踪。她对你一定有所图谋，可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好，就算你把过去的事全忘了，那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也不记得了吗？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不知？反而要信这外人挑唆？”


    沉璧痛苦地摇了摇头，求救般看向身边的江澄心，“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若我们没有成婚，为何他要强留我在府中？你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谁？你们之前不是还说彼此认识吗？如今又为何变成素不相识？你在骗我？他也在骗我？”


    裴映眯了眯眼，他不想再听沉璧猜测下去，反而背在身后的手一挥，同时大声道：


    “我也是被此女骗了！沉璧，你再不过来，我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与此同时，一支箭划破空气，迅疾地自上而下射向了正要开口的江澄心——


    江澄心整个人暴露在巷子之中，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可躲，她眼睁睁看着几支箭接连而来，堵住了她所有去路，让她无所遁形，她心道不好，正在她要勉强侧身，接过这几箭时——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天而降，飞速上前，身形迅猛，几个转身之间，用手生生握住了那几支箭，护住了自顾不暇的江澄心。


    江澄心似乎跟这个人认识，惊呼道：


    “你的手——”


    戴着面具的江子期甩了甩手心汩汩的鲜血，低声道：“没事。”


    沉璧从头至尾待在一旁，早已吓得不敢动弹，这时候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


    但下一刻裴映的声音又把她的思绪拉了回去：


    “拿下！”


    周围包围着她们的人一拥而上，而与此同时，另一拨穿着白衣的人也悄无声息地出现，跟裴映带来的人混战了起来。


    这群白衣人是跟着面具人来的。


    江澄心焦急地喊道：


    “我们赶紧走！”


    然而还没有等她真正左边右边各拉住一个，沉璧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江澄心正要安抚，身后一个青色身影如同影子一般袭来，伸出手狠狠握住了江澄心的颈骨——


    那个力道如同索命一般，是真正的打算一击致命，掐住江澄心颈骨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象征着主人的盛怒——江澄心毫不怀疑，要是没有江子期在一旁和裴映的另一只手过招，自己早已在刚刚的攻击下因颈骨断裂而死。


    江子期看出裴映的急躁，颇有耐心地跟裴映绕圈子，不与其正面过招，反而招招化开，边躲边引，裴映阴森森地道：


    “找死。”


    江澄心脖子上的手终于放开，她的喉咙甫一接触空气，便开始剧烈咳嗽，沉璧吓得赶紧上前为她拍背，又抬头看向大打出手的裴映和面具人，不知道为什么局面发展成了这样。


    江子期艰难地和裴映过招，向她们两个喊道：


    “快走！”


    但江澄心和沉璧也走不了了。


    雪隐正正挡在二人面前。


    江澄心闭了闭眼，迅速思索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阿咎，是你吗？”


    江子期动作猛地一顿，江澄心跪在地上猛地抬头，沉璧听到自己的名字，敏感地顺着这个苍老微弱的声音看去——


    是躲在角落的一个年纪有点大的屠夫。


    他看上去年纪偏大，上身穿着方便干活的短衫，下半身用绳子紧紧系住长裤，脸上沟壑纵横，正躲在一个猪肉摊子之后。


    他脸上满是迟疑和不确定，在沉璧终于向他看过去之后，迟疑和不确定居然转化为了莫大的欣喜，让他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人站起来大喊：


    “阿咎！”


    江澄心和江子期连忙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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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澄心挤眉弄眼：谁安排的？这不是涂叔吗？


    江子期和裴映之间的打斗停了下来，周围大多数人的打斗也停了下来，他们都转头看向地上这个平平无奇的屠夫，心里纷纷冒出一个疑问：


    他是谁？


    他为什么看着沉璧便如此激动？


    作为其中唯二知道涂盛的身份的人，江子期使了个眼色给江澄心。


    江澄心读懂那眼色的意思：逃不出去了。只好暂时先施行另外的计划了。


    而站在众目中心的沉璧皱着眉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涂盛，这个脏兮兮的屠夫，身上还带着猪肉的油腻油光，三步两步上前，大哭着道：


    “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此话一出，周围一下子鸦雀无声。


    沉璧发觉自己的内心居然没有什么波澜，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自称她父亲的人，嗤笑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裴映，挑了挑眉，“这又是怎么回事？谁来解释一下？”


    裴映也愣在那里，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人？


    江子期趁他愣住，重重打了他一记，转身就走。


    江澄心连忙跟上，俩人竟趁着裴映一干人片刻愣神，硬生生突围到了几步开外。


    江澄心：“什么意思？我们再把阿咎拱手送回去？”


    江子期：“时机未到，今日若你我不走，便要折在此处了。姓裴的还不知阿咎身份，对她情根深种，我们来日再计划。”


    俩人说话间跃出去十分远，雪隐回过神，迅速引弓，向那二人射箭而去——


    两道白色身影交叠跑着，几支箭擦着他们两个人过去，眼见就要跑出裴映手下们的包围——


    终于，其中那个女子的身影一个踉跄，似支撑不住一般，猝然倒在地上，中箭了！


    迟来的云晦得意地放下手中箭弩，他刚刚差不多终于解决完那些难缠的白衣人士，终于腾出手来助雪隐一臂之力。


    那两人只顾着躲雪隐的箭，根本没注意云晦悄悄盯了上来。


    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明显停顿了下来，想回身救那个女子，但雪隐用手中的弓箭重新对准了那个男子，步步逼退他，让他不得靠近地上的那个女子。


    只要抓住地上那个女子，管她是谁派来的，不愁不能从她嘴里问出重要情报。


    江子期被雪隐的箭逼得节节败退，眼见着周围的人上前迅速把江澄心架住，只好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沉璧和裴映，以及已经被抓到的江澄心，迅速脚尖轻点几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带来的白衣人们见状也不恋战，迅速跟着他脱身。


    剩下的锦衣卫们带着江澄心，把她架住跪在了裴映面前。


    裴映自始自终没有把视线放在这几个人身上，而是深深看着地上的沉璧：


    “你……”


    涂盛突然大声喊道：


    “女儿啊，你自从和村子里的人说出去做工，便一走了之，再也没回来啊。女儿，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