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死了。


    但是在他死前，并未催动时青留下的神识。他死的很平静，以一种自愿赴死的姿态。


    姜遇此时正站在他的尸体身边，看着他脸上那道清晰的已经干涸了的泪痕。


    “阿青，能查到是谁做的吗？”时青摇了摇头：“查不出来，他看起来……是自杀。”


    三日前她们回到向仙盟复命，通天镜被张安夺走，仙盟只说会派人前去找他。


    姜遇的留影石和时青收集的证据一齐公之于众，混沌分部的事也随之暴露出来，修仙界开始了对叶氏这种行为的征讨。像他这般残害无辜之人，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


    地牢里的人被放了出来，但他们已经无法适应正常的生活了，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无数人选择自尽。


    和张安不同，他们虽是重获自由但仍不甘心，恨自己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但在死前至少得知了叶风已经身死的消息。


    而白小星，虽是受叶氏所迫，才来夺取通天镜，但她这一行为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所以天玄宗将她除名，不再承认她的弟子身份。


    明明叶氏已经受到了惩罚，可姜遇心里的石头仍没有落地，胸口处有一口气堵得她不上不下。


    叶风死的那天，姜遇看见时青翻了出去。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回来时披了一身的露水，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她床边，削着手里的苹果。


    她醒来时，小桌上堆满了氧化的苹果。


    ……


    通天镜还在张安身边，最后和昆仑神剑一起被仙盟带走。


    五天后，也就是五月初八，仙盟定的重开飞升通道的日子。他们还给这次的仪式起了个名字，不过很随意，就叫通天。


    姜遇并未告诉仙盟通天镜是假的，她满脑子都是李铮那日在天池边对她说的话。


    她说：“世界在重启。”


    起初，姜遇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以及系统发布的任务——回收通天镜。这通天镜是真的，同时它也是假的。


    它之所以会被张安错认成假的，是因为它的神通早已散去，无法再发挥出当年的作用。


    从上一次飞升通道被劈开时，天道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正所谓不破不立，祂在等待，等待能在无尽的混乱中建立新的秩序的那一天。


    系统是本源之力所化，世界本源一日较一日的衰弱。


    寒月和建木早已散去，出现在这世间的方方面面。唯有混沌，留下了煞气。


    所以系统从一开始为她发布的任务根本就不是什么反派任务，它永远都在围绕着煞气。


    赤华的煞气，混沌组织的煞气，过去皇宫里滋养出的煞气，以及一直以来都被封存在映月塔的煞气……


    它们才是唤醒混沌的关键。


    唯有如此，才能重组这个世界。


    届时飞升通道便不再需要人为打开。


    如此一想，原著里时青的毁灭便说得通了，他只不过是被天道选中的煞气的载体。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时青的走向已经和原著完全不同了。


    《逆寒生》的时青，是真正从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他的心里只有仇恨，他的道是杀戮之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天道所允许的范围内尽情地使用煞气。最后以自己为媒介，献身于世界的重启。


    不过姜遇还是有一点好奇，原著的时青居然会乖乖地听天道的话，甘愿去赴死。要知道，他可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这样实在反常。


    这次斩开飞升通道的重任落在了时青的肩上。


    仙盟要他用煞气的力量，尽可能挥出全力的一击。


    ……


    五月份的雨总是下个不停，阴云密布，人的心情也被压得极低。


    后日就要进行那个什么通天仪式了，姜遇这几日都没睡好，夜里总是突然惊醒。五月天气已经有了转热的迹象，她总爱抱着时青，他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可以缓解她心里的燥热不安。


    但他的冰凉对姜遇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总让她回想起那些没有温度的噩梦。


    通天仪式被选在了当年李铮所在的雪山，他们是想将模仿进行到底。


    系统给她发布的指令就是让她作壁上观，不要插手此次的通天仪式，以此来弥补上一次未完成的任务。


    也不知道时青能做到什么地步，姜遇对此也没底。


    时青现在正泡在浴桶里，他已经不回梨羡居了。


    姜遇心里埋着事，她端着个小板凳，就在浴桶边坐了下来。


    她趴在浴桶的边边上，望着时青胸口处的疤痕出神。


    “阿青，可以和我说说你在鬼泣谷的事吗？”自从两人重逢后，时青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只是一味地问她小时候的事。


    时青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姜遇的脸看了一会。


    他慢慢悠悠地微坐起身来，那道骇人的疤也随之完全露出水面。


    时青的手从水里潜出，抓起了姜遇的手，带着她在那道伤疤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他的劲不大，可姜遇还是觉得太重了，她只敢小心翼翼的去触碰。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在时青胸口拂过，有点痒。


    “阿姐很想听吗？”他的声音带了些许鼻音，听起来闷闷的。


    姜遇点头：“请你告诉我吧，我想听。”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时青的眼神突然变得晦暗起来。


    姜遇的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一下又以下，在这间安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明显。此刻，她内心的紧张与期待交织在一起，等待着时青的回复。


    可下一秒，时青抓着她的手却突然动了起来，将她一带，落进了浴桶。


    溅起的水将她打湿，姜遇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脸上写满了“发生甚么事了”。


    挂在睫毛上的水珠滴落，落在胸口处。


    时青的目光追随着那颗水珠而去，最后也落在那处，白里透红。


    他俯身轻轻吮咬，姜遇的心脏再次加速，整个人“腾”的一下变成粉色。她忘了思考，只是本能地抱住他的脖颈，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想要与他贴的更近。


    “阿青，你……”她的话被时青温凉的手打断，但他只是勾弄挑逗。


    姜遇的脸憋得通红，如果说刚才像是初开的桃花，那现在她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她伸手去抓时青的手腕，想要制止他，却被他反手压制。


    那只作恶的手愈发恶劣，姜遇感觉自己要被折磨死了，始作俑者还在用那纯良无害的语气问她怎么了！


    “姐姐，这几日好像比以往都要更黏我。”他慢慢吞吞地说着，还把那只手举到她的面前，“这也黏黏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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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姜遇现在只想找个地把自己埋了，太羞耻了！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时青了，她撑着浴桶的两侧想要站起身，却又被时青拉住，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姜遇贴在自己身上。


    “姐姐这就要走了吗？可是阿青都还没说呢。”


    姜遇最受不了他这种黏黏乎乎的语气，只好选择留下来听他说。


    可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姜遇彻底心软下来。


    他说：“鬼泣谷没有活物，只有我。”


    那年时青刚进入鬼泣谷，他伤的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待在原地等着伤口复原。反正他有青莲血脉，不会死在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处的伤，无论如何都修复不了。


    当他的手覆上那处伤口时，大量的回忆从他的脑海里掠过，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挤爆。


    那一刻时青才意识到，是他自己刻意留住的这处由姜遇亲手贯穿的伤口。


    断断续续地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前十五年像是走马观花般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直到姜遇的出现，那些画面才慢了下来。


    这是走马灯吗？


    能在临死之前看看她也不错，时青如是想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青伸出手想要捞姜遇入怀，可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手直直的从她的身体穿过。


    他无法触碰到她。


    罢了。


    于是时青便专心看起了当年自己与姜遇的相处。


    他仔细看完了他们的初次相遇，心脏止不住的颤动着，姜遇好像真的是为他而来的。


    真的吗？


    时青仍不敢相信，他这样一个灾厄之物，也会有人为他动容吗？


    直到再一个碎片掠过，它的速度很快，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不是他的记忆，而且这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姜遇的记忆，是她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


    她的手里正捧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块，嘴里好像是在念着他的名字。


    “作者你要气死我呀！凭什么时青是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接受！”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听不懂？


    “求求你了，放过我们时青吧！他已经这么惨了，谁家主角这个结局啊！”


    这次时青听明白了。


    他看向天上挂着的那轮血月，原来在她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书里的角色吗？所以，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吗？


    可时青不想去细究这些，他只关心一点，姜遇，知道他的所有。


    这个认知让他愉悦起来，她了解他，她喜欢他，而且她真的是为他而来。


    时青忽然不太想死了，他要去找姜遇，找他的阿姐。


    不管这究竟是不是走马灯，他都要活着，活着回去找她。


    随着这个念头的产生，心口的伤飞快地愈合起来。不过时青还是保留了一道疤痕。


    他坐起身，用手去触碰这道疤。他有点迫不及待地去看到姜遇看到它的神情了。


    不过它看起来这么丑，她不会嫌弃吧？


    时青纠结着，最后还是决定留下。


    毕竟这是独属于他和姜遇的记忆啊。


    人一旦有了盼头，就会更卖力地去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出路。


    他与她，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