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宣旨
作品:《哪敢与君绝》 徐府一连数日都笼罩在异样的安静中。仆从婢女的脚步好像都放得极轻,徐昀亦只呆在房中。
终是徐暄耐不住性子,到了第五日,她还是来皎心居串门了。
徐暄平日里清亮的声音也沉了几分,哪怕无人在近前,她说话还要拿扇子掩面:
“三妹妹,”她蹙眉道,“你说圣上为何要到咱们家来?”
徐昀亦面色凝滞,摇了摇头:“我们家这么些年,一直都不显眼,父亲也不过在南平任个小小通判,无功无过的...”
“你说,父亲是不是要升官?”徐暄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提了一嗓子,却也立觉不妥掩了口。
徐昀忙睨她一眼:“若真如此,当早有征兆,况就是那京中大员,有这圣恩的也没几家。”
她转又轻叹一口气,“不过,父亲也只是听说,哪知道消息是否可靠呢。”
徐暄闻言点了点头。二人一时沉默起来。
就如此又沉默了半晌,却忽听三门外头一下有了杂沓的跑动声。
徐暄一声惊呼:“快看看!”就拉着徐昀小跑到三门边上。
三门守门的婆子已经去无踪影,往二跨院看去,亦是空荡荡的。二人对视一眼,提起裙子,大着胆子就到二门跟前去。
前院正一片忙乱,仆从们慌慌张张地来回奔走,几个管事嬷嬷正指挥着小厮们搬出香案,红毡已一路从垂花门铺到正堂石阶下。
二人大惊,没想到圣旨当真说来就来。
正还要继续探着身子看,冯氏跟前的刘嬷嬷小跑着过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们!可算要宣旨了,姑娘们快回屋里去!”说着,就要关那二门的插销。
“嬷嬷!”徐暄急得扒住门框,“这会就要来?”
“哪这么快,是城门看守那边报来的,这会还没进城呢,再快也要一两个时辰。”她一推门,“可是这会也得赶紧备下了。小姐,赶紧回去关好门,要是冲撞了使者,老奴的皮可要被扒了。”说着,就拴上了门。
徐昀赶紧拉上徐暄,“姐姐,快回去,她说的也有理。”
徐暄不理,仍是扒着门缝也要看。徐昀无法,又起了好奇,遂跟她凑在一块。
须臾之后,嘈嘈的动静渐渐消了,只余众人在一片寂静中候旨。二人这才有肃穆之感,急着又回到皎心居里去。
就这么坐了快两个时辰,终是听到一声又细又亮的:“徐鸣崧接旨——”
二人好奇难忍,蹑手蹑脚到了三门前,绷着身子,努力要听从极远的地方会传来些什么声响。
然而,除了隐约几声“万岁”的呼喊,具体内容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屏息片刻后,随着外面传来一叠声的“贺喜”,徐昀心下终于松快了些。
没听到点什么,她有些失望,徐暄却十分激动:“简直太有意思了!”
徐昀一叹,听墙角也能有意思,不愧是暄姐姐。
圣旨终于接下了,这下家里恐怕要忙活一阵子;但她仍有一事未明:圣驾为何真要来他们默默无闻的徐家?
直到午后,刘嬷嬷终于来请:“小姐,夫人传话来,要你们过去一趟。”
想及心中困惑或许能解,徐昀略理一理妆,忙不迭就往冯氏房里去了。
冯氏坐在上首,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
“如今圣驾还未到仰州,圣旨便到府上了。圣上念着太爷当年讲学的情分,特降恩典,十日后亲临探望。”
徐昀垂眸听着,渐渐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祖父在翰林院任职时,按照惯例,要为当时的皇子们讲学。虽不算当今圣上的正经师傅,但如今圣上追忆往昔,昔日恩师大多相继驾鹤,唯有老太爷身体硬朗,便欲探望以表感念师恩。
又听了一阵教导,翻来覆去不过是让女儿们在圣驾到来那日,务必安分守己地待在闺房,不得随意走动。
徐昀暗笑,徐家女儿平日里难道便被许到处走动?皇恩浩荡与寻常日子,于深闺女子而言并无二致。只是祖父致仕返乡多年,昔年往事早已无人提起,皇帝的意思竟有些琢磨不透。
从冯氏房中告退出来,徐昀故意落后两步,凑在徐暄跟前,悄声打趣道:“姐姐,你那天说的‘万中无一’的皇子这么快送上门来了,高不高兴?”
徐暄忙掩了她的口,“小声点!”
她又轻轻叹气,“没听见母亲说吗,一步都不许出三门。”
“要不然…”徐昀眨眨眼,“你扮作送茶点的丫鬟?”说毕低头掩面,笑个不住。
“你当是唱戏呢!”徐暄把团扇往她身上一拍,脸上却浮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忽听有小丫头来请用晚膳,徐暄一下拉住徐昀袖子,“妹妹,我去你房里一同用吧。”
徐昀含笑点头,“那再好不过了。”二人遂携手,往皎心居里来。
晚膳间,徐暄似有心事一般,夹一筷子在碗中却又不吃,只是出神。
徐昀轻声问道:“姐姐想什么呢。”
见徐昀如此问,徐暄蹙眉思忖一番。她回首屏退一干下人,这才握住徐昀的手,神秘却郑重地道:“好妹妹,我有一事,非求你帮忙不可”
见徐昀十分疑惑,徐暄继续道:“从前周夫人过世后,昉哥哥总放心不下你,于是悄悄在院墙那里开了个小门,连着你的后院…”
徐昀一惊。虽然许久之前告诉过徐暄此事,但此时着意提起,恐怕不是作等闲玩乐之念。
她强装镇定,“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徐暄拉着徐昀的手,不住摇晃,语气里满是央求:“妹妹,皇上来的那日,你陪我去昉哥哥房里好不好?长这么大,我实在想去见见天家的排场。”
“姐姐,你竟真惦记着!可是…咱们又能看到什么?万一被发现,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徐昀面露难色,完全不可置信。二姐姐这种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咱们就远远听听动静,也有意思呀。整日被困在这三门里,实在无趣得很。”
徐昀连连摇头。“姐姐,别胡闹了,这实在太冒险…若是被发现了,你我岂不是要被打死。”
“三妹妹,我求你了。”徐暄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声声哀求。
徐昀低头不语,满心乱糟糟的。她居然真的考虑起来。
圣驾临门的盛事,此生恐怕也仅仅这一次,若是错过了,或许日后要成大憾。只是与此前男装出门不同,如被发现,哥哥也没法护着自己。
她沉默半晌,终于有所动摇:
“就远远瞧一眼?”
徐暄连忙又摇起她的胳膊,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我都打听好了,圣上见祖父只在前厅,咱们从哥哥院门口远远望一望就好。那一日全府上下都要去伺候圣驾,断然不会有人发觉我们。况且上次孙家来提亲,我还躲在正厅里头呢。你信我,肯定一点事没有。”
终于,经不住软磨硬泡,徐昀轻轻点了点头,心里甚至冒出来一点兴奋。
“三妹妹太好了!咱们就是要胆子大大的。”徐暄就是这么容易得意。不过她还不知道,徐昀背着她偷偷走那道门溜出去,已经好几年了。
徐昀愧疚了一下,马上就停止了。这可千万不能叫徐暄知道,否则她一跟着,绝对要露出马脚,那时满城人都要知道徐家的小姐全不正经,然后那点祖辈留下来的好名声就要一命呜呼了。
-
自圣旨下,全府上下登时忙碌起来。
仰州的大小官员、世家子弟络绎不绝地前来道贺。徐昉既要应付各路宾客,还要领人将前厅、书房里里外外重新打整。冯氏领着徐晞指挥仆役修整园圃,残枝败叶尽数除去,又额外添种上各色珍奇草木。徐桢老爷也从南平任上日夜兼程赶回。不过两三日光景,府中气象焕然一新。
见哥哥事情如此之多,徐昀更觉无趣。想必又只能等忙完这一阵子,才能像从前一样出门去了。
不过她心里装着答应徐暄那事,虽然忐忑,又好像又有些盼头。
然而有时她也隐隐担心。这些日子里,出格的事情好像做得越来越多了。
这几日里徐昀和徐暄看似无所事事,却整日悄悄盘算着。二人偷偷琢磨了一条万无一失的路线,趁人不备又来回走了几次,才渐渐放心下来。
转眼便离接驾只有两日光景,此日徐昉出门督办采买不在院中,徐暄又午睡未起,徐昀忽生了心思,独自走小门往徐昉房里去。
每次与徐暄相伴,她都一惊一乍,二人仿佛不是在探路,而是在哪条街上玩闹取乐。为保一切无虞,她便想着自己再细细查看一番。
到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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昉书房中,并无半点人影。徐昀轻手轻脚踱步,才见墙上已挂出了《溪山图》,想来也是为了迎驾多添几分体面。
她走到徐昉书案前,案上摆满文书、函件,略显凌乱。徐昀微微蹙眉,看来哥哥走得真急。她正随手拿起一页纸张欲替他整理,又猛然想起不可留下痕迹,只好原位放回。
此时,徐昀发觉哥哥案上比往常多了个带锁的红木匣子。为着好奇,她拿起匣子来晃了晃,只听里面有硬物碰撞叮当作响。
还出神间,忽然门开声音响起,徐昀吓了一跳,忙搁下那个匣子。
“元锦?”她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元锦见着徐昀也是一惊,“又是从后门跑来的么?”
“才不是呢,冯夫人那会叫我,我就出来了,顺便想来看看哥哥。”徐昀随口诌了一个由头。
“小姐,”元锦走过来,正色道:“小的认真跟您说,这几日可不要乱跑。”
徐昀点点头,“我知道。那你同哥哥说,我来请过安了,叫他不要太辛苦。”
元锦几乎不可察地一叹:“好。那小姐更要安分些,别给少爷添乱,等少爷忙完这一阵,再同你好好说话。”
徐昀应了,便往门外走去。她略有些纳闷,元锦这个只会做事的木头,今天话竟然多起来。
到了睡前时分,窗外月色如水,将竹影投在纱窗上。云稚端着安神茶进来,见徐昀正对着铜镜拆发髻,便放下茶盏过来帮忙。
徐昀想着圣驾临门在即,心下不免不宁。她望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轮廓,忽然问道:“这几日前头可有什么动静?”
云稚道:“左不过是圣驾将至,各房都忙着拾掇。”她忽然抿嘴一笑,“自打圣旨下来,外头递帖子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嗯。”徐昀轻轻捻着发丝,“都是来拜见祖父的?”
“起初是。”云稚取来梳子递给徐昀,“后来不知怎的,渐渐有媒人上门。今儿个还听见冯夫人跟前的李嬷嬷说,连指挥使都派人来探口风呢。”
徐昀闻言,将梳子往妆台上一拍,察觉云稚要说什么,转过头不悦道:“探谁的口风?”
云稚附到她耳边低语,听着听着。徐昀却神色渐转,最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原来是探大少爷的口风。”徐昀脸上挂满揶揄的笑意,“差点就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光棍。哥哥是该好好看一看亲事了,哪个男子二十一了还不婚娶。”
不过徐昀也知道,再怎么快,哥哥也要到来年秋天再谈婚论嫁了。三年前染病错过上次秋闱,他深以为憾,故誓而不中第便不娶亲。
哥哥有时候也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徐昀想。
“少爷用不着小姐操心,有的是人惦记这根玉树临风的老光棍。”云稚亦笑得促狭。
“这些人除了问少爷,亦十分挂记少爷的美人妹妹。”
徐昀本还要笑,听了后半句面上笑意瞬时全消。
“趋炎附势的东西。”她起身去推开了窗,夜风钻入,带起肩上披散的发丝,一点凉意袭来。
“小姐别恼。”云稚捧着外衫跟过来,“老爷和少爷最是疼您,断不会随意应下。况且那些人来了,少爷更是什么也没回,只说还要再留妹妹们好几年呢。”
徐昀不语。
云稚将外衫披在她肩上,笑道:“自然了,我们小姐定要寻一个品貌双全,才学也胜过少爷的人物才行。”
“你也开始胡说!”徐昀立时不耐,急着反驳回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冯夫人那边有话,你替我回了,说叫他们别想打我主意,我心里有数。”
“她还没空来给小姐做主呢。要有了好姻缘,恐怕也先紧着二小姐。”
云稚又轻巧一笑:“再说了,小姐,您心里有什么数啊?”
“你…!”徐昀忽然觉得局促,转脸去不再理她。
“可是小姐,”云稚突然声音正经了些,“您总不能…总不能指望老爷少爷护一辈子。”
一时间室内默然。良久,徐昀轻声道:“我知道。”
是了,她难道还真能一辈子装作是个做听琴品箫的小公子?云稚问她心里有什么数,她无言以对。
有时候有些念头上心来,也不过一念之间。
随着月色西斜,一种无力感顿上徐昀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