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间，到了教会学校来接小宝的时候了。


    白星协助小宝穿好鞋子，小宝低声道：“我不想走……你和林奶奶对我都很好，我不想去教会学校。”


    白星笑笑，“那里有和你同龄的小朋友，你可能会找到很要好的朋友。”


    小宝抬起头，“我不想要朋友，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白星蹲下来，“等有了朋友，你就会发现，有朋友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有了她的陪伴，你做什么都有勇气了。甚至有时候，你会觉得你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小宝似懂非懂，“星姐姐，你有朋友吗？”


    白星眸光暗沉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摸向草芯项链，随后她的目光柔和了起来，“有的，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这时候有人进了医馆，是一个全身罩着白色袍子，头发也被兜帽遮住的老年女人。是教会的人来接小宝了。


    小宝的手被老年女人牵着，一步三回头，“你们会来看我的吧？”


    白星和林医生点点头。


    一大一小牵着手上了载具。林医生给小宝打包了一个大包裹，放到载具上。


    白星和林医生目送她们远去。


    回到地穴内部之后，林医生说：“你还没和我讲过她的故事。”


    白星：“……”


    林医生轻叹一声，本来已经过去三年了，白星的伤痛都已经被时间打磨平了。但是现在看来，还不是提这些事的时机。


    正在林医生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白星开口了。


    白星的目光望向虚空，但是思绪已经飘了很远。


    “她叫边月。”


    “我们在荒野流浪的时候，她心灵手巧，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她用草和纸条编制出筐子、席子、绳子、棚子等等，她还特别擅长布置陷阱，总能能抓住一两条蛇，或者一只麻雀什么的，然后我们就分着吃。”


    林医生看着她，目光柔软。


    白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点赧然，“我的手没有她一半灵巧。”


    然后她意识到，她的手不是那种灵巧的、能够制作出各种生活用品的、勤劳的手。


    而是一双杀人的手，一双复仇的手。


    “卡特尔集团抓住了我们——他们经常抓流浪者，卖到各种地方去，或者干脆卖器官。边月引开了守卫，让我先跑，等我回过头来，她却已经……”


    白星瞳孔微张，像是又看到了当年那可怕的一幕。


    林医生抓住她的手，“是我不好，让你又想起这些。”


    白星：“不。你是在提醒我。”


    “提醒着我，我要做什么。”


    “那个开枪的男人，他们叫他三水哥。”


    “我会找到他，然后……”


    她双手握紧成拳，像是在捏碎凭空幻想出来的敌人的喉咙。


    “……还有整个卡特尔集团。”


    ……


    三日假期已过，白星又过起收尸工的普通日子。


    这次要收的尸体是一个普通的矿工。他居住在靠近矿坑附近的小区中，密密麻麻的屋子像蜂巢一样拥挤在一个巨大的地穴中。而他的屋子在最犄角旮旯的地方，潮湿阴暗，水滴从天花板上渗透出来。


    白星进去的时候，这名死者的邻居正在愉快地吃绝户，搬运着矿工的私人物品，虽然明显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看到白星进来，邻居一愣，抱紧了胸前的东西，似乎生怕白星抢了去。


    白星：“我是来收尸的，不是来抢东西的。”


    邻居放下心来，不再管白星。


    白星打开裹尸袋，开始包装尸体。


    她很快就看出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看多了尸体，她也勉勉强强算0.5个法医了，这人身上遍体鳞伤，是被人给打死的。


    “员警来过了吗？”她问邻居。


    邻居正忙着翻箱倒柜，“来过，已经走了。”


    白星：“员警说什么了吗？”


    邻居：“嗐，哪能指望上他们啊？员警不找我们麻烦，已经很不错了。还指望他们破案？”


    是了，在垃圾区，死个把人，经常成为无头悬案，常常不了了之。


    “这人没有亲属吗？”


    邻居朝角落里努努嘴，“喏，那不是吗？”


    白星这才发现，屋子角落里蹲着一个小男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在搜罗东西的邻居，目光中有愤怒、厌恶，也有惧怕。


    白星：“……”


    敢情你是当着人家小孩的面在偷家啊？？


    白星：“那这孩子怎么办？”


    邻居：“不知道是谁资助了教会一笔钱，让教会收养他，这小孩运气还挺好。”


    白星摘了手套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些晒干的植物杆径做成的小零嘴，递给小男孩，“别伤心。”


    小男孩接过小零嘴，直接嚼了起来，“我不伤心。”


    白星看他神色，还真的像是一点都不难过。


    白星：“？”


    小男孩：“他死了活该。”


    白星：“为什么这么说？”


    小男孩：“他老打我。”


    白星摸摸他的头，又戴上手套，继续拾掇尸体。


    在把尸体拖走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小子，你知道谁是凶手吗？”


    小男孩：“那个零嘴还有吗？”


    白星又递给他一点。


    小男孩狼吞虎咽吃完，说：“员警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白星：“……”


    凶手是谁和白星没关系，她也懒得管，径直拖着尸体离开。


    在火葬场干完活，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教会，林医生委托她给小宝带点刚晒好的植物茎秆小零嘴，她还没去呢。


    她不信神主，仅仅在教堂发救济物品的时候去那里领过东西。


    这一带都是教会的地盘，中心的教堂并不大，还有些破旧，但是作为附近唯一的地面建筑，还是很标志性，远远就能看到。穿过教堂，就是位于地下的教会学校。


    白星步入教堂，一下子从一个阳光灿烂的环境，进入到了一个神秘、肃穆、幽暗的环境当中。


    里面人不少，但是他们非常安静，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接受大主教泼洒赐福的圣水。


    队伍向前蠕动着，白星从教堂侧面穿过，径直来到学校入口。


    她正好看见工作人员带着她之前看到的小男孩进入教会。


    旁边的教会人员窃窃私语：


    “新来的几个小孩，除了小宝，好像监护人都死于凶杀。说实话，有点离奇了。”


    “是啊。”


    白星远远能看见小宝在和几个小孩玩老鹰抓小鸡，得到工作人员通知后，像是被探监的囚犯一样撒花跑出来，和白星见面。


    白星擦掉小宝脸上的汗珠，“这里生活怎么样？”


    小宝：“这里的营养剂更甜。”


    白星递上一大包小零嘴，“给你的新朋友们分一分。”


    小宝带着小零嘴就往玩伴们那边跑。


    看来这小孩适应的不错。


    小宝分完零嘴，又跑了回来。


    白星：“在学校都学什么了？”


    小宝：“老师带我们参观了高年级的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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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我们看了电解水实验！星姐姐你知道吗？水通了电就能变成氢气和氧气？”


    白星翻个白眼：“别胡说八道了。”


    小宝很不服气，“我亲眼看见的！”


    白星：“你能看见气体？”


    小宝：“氢气可以燃烧，氧气可以助燃，用燃烧的木条就可以验证！”


    白星抱着双臂，冷漠道：“哦。”


    小宝拽着她，“你跟我来。”


    白星跟上脚步，“去哪？”


    小宝：“实验室。”


    白星：“？”


    两人沿着学校走廊走，一路上看到说说笑笑的不同年级的学生，和老师打扮的人，也没人拦他们，他们直接到了实验室门口。


    白星：“门锁着呢。”


    小宝立刻趴下，仗着自己体型小，从门和地面的缝隙里钻进去了。


    白星：“……”


    她怎么没看出来，小宝是这样的熊孩子？


    紧接着就是咔哒一声，门锁被从里面打开了。


    白星抱着双臂进去：“我就不信了，水还能变成氢气和氧气？”


    10分钟后，实验室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


    一大一小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沾满黑灰，发型都变成了爆炸头。


    小宝摸了一把脸上的灰，“你信了吗？水电解能变成气体。”


    白星木然：“信了。”


    一道阴影挡在了她俩面前。


    白星抬头，看见了学校工作人员愤怒的面孔。


    ……


    校长办公室里。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家长！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氢气可燃，密度过大的时候极易爆炸，你不懂就不要瞎搞。”


    “这是损失赔偿单，你想办法付一下吧。”


    白星看着账单后面跟着的几个零，一个头两个大，何威馈赠的三万元已经所剩无几了。收尸挣的那仨瓜俩枣根本不够赔偿的。


    “如果你无法赔偿，就把小宝领回去吧。”


    白星：“别，我再想想办法。”


    小宝的学费是张湖英生前筹措的，已经交给教会学校了，之前小宝因为黑斑病而被退学，学费没有退还，现在黑斑病好了，回来上学合情合理。


    要是因为她们炸了实验室，再次被退学，那对小宝来绝对是一个坏结局。


    上哪搞点钱呢？白星思考着。能不能让何威再馈赠点。


    就在此时，白星听到身后传来缓慢但稳健的脚步声。


    转身看过去，她发现了一个老婆婆走进校长办公室，老婆婆身披白袍，满目慈祥。


    屋子里刚才批判白星的校长立刻恭敬地站起来，“大主教。”


    原来这个慈祥的老婆婆就是大主教，教会权力顶点的人物。


    白星生来就不信教，因此对大主教也没什么别的情感。


    大主教对白星颔首，像是对待一个熟识的老朋友。


    白星顿时有点异样的感觉，她在大主教的目光里，看到了很复杂的情感。


    像是在看一个亲近无比的人，又像是在透过白星，看一个看不见的虚影。


    白星心情微妙，“您认识我吗？”


    大主教笑了，“这真的是宿命的一环。”


    白星：“啊，什么？”


    大主教转身对校长说道：“让这个小朋友继续上学吧，实验室的损失，教会来付。”


    白星眯起眼睛，“为什么帮我？”


    大主教摇摇头，“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所有的因，和所有的果。”


    “但是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