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意——”


    动作戛然而止，孟青时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


    “还想让我吃个大亏？”


    情绪大起大落，许昭意猛烈跳动的心脏尚未平复，声音都尖了不少：“你吓死我了！”


    孟青时一顿，原本想说的话尽数憋了回去。


    “吓到了？”


    “废话！”


    差点把她眼泪吓出来，还好及时收住了。


    “我的错，怎么一个人，于艾呢？”


    “回她单位宿舍了，我电动车没电，放在那充，”许昭意拍了拍胸口，“你怎么在这？”


    “你看看信息。”


    【孟青时：人呢？】


    【孟青时：吃这么香，信息都不回？】


    【孟青时：你家灯没亮，还没回家，跑哪去？】


    【孟青时：我出去找你？】


    许昭意戳了戳屏幕：“我没注意。”


    孟青时：“都吓成这样了还敢一个人走夜路？”


    过了那个劲，许昭意又开始不以为然：“那我也没办法呀，这就一条路，我总不能用飞的。”


    “看来要放狗你才老实。”


    “孟青时！”


    男人很轻地笑了下，不理会她的抓狂，转身放慢脚步走了。


    许昭意跟上，在他身侧喋喋。


    “你今天用狗嘲笑我三次了，我看你才是狗，你听到了吗，孟青时——你最狗——”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


    谷雨节气一过，天气便好起来了。


    温度升高，空气不再潮，阳光很干净，洒在人身上，混杂着暴晒后的叶子的清香。


    快递站开业的日子被孟青时定在立夏，这是一个太阳明媚的日子，恰逢五一节假日，远的近的，老的少的，都要过来凑热闹。


    于艾也从宿舍跑来，美其名曰为老同学捧场，其实只是为了吃许昭意小卖部里的零食。


    “其实在这经营一家小卖部，也挺悠闲的，”于艾不禁点评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家里能开一家超市。”


    “你小时候是老鼠吗？”许昭意说。


    “我小时候是嘴馋小孩。”


    快递站门口围了一圈人，许昭意甚至看不清孟青时人在哪里，她搬了两把椅子，一把给于艾，对比之下，倒显得她这儿门可罗雀。


    连许昭意那热衷于新鲜事物的奶奶都“舍弃”了自家小卖部，在人群中鼓掌去了。


    “人们果然喜新厌旧。”许昭意说。


    想去年那会她刚从林春兰手中把小卖部接下的时候，大家对她也都可热情了，一口一个“阿妹”地叫着，看起来多喜欢她。


    开门响鞭炮，意为驱邪避害，招客纳财。


    孟青时将鞭炮摊在地上，直起身朝人群外寻找，才看到坐在自己店门口的许昭意。


    他扬了扬手中的打火机。


    “他要点了，”许昭意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于艾，“快把耳朵捂起来。”


    捂好耳朵的三秒后，鞭炮炸响。


    声音震耳欲聋，炮仗噼里啪啦跳跃着，火星四溅，卷起熄灭后的白烟。


    有些小孩玩心大，到处窜，一下子，这门口别提多热闹。


    待鞭炮响完，孟青时甚至连场面话都没讲，只是拜托了一旁同样停下看热闹的清洁工大爷，劳烦他一会帮忙扫地。


    “讲真的，虽然这么多年不见，但孟青时这人看起来还是一点都没变。”


    “怎么说？”


    “话少，冷淡，没感情。”


    “也没这么严重吧？”


    “那估计是他和你关系好，没那么生人勿近，反正他在我这的印象就是这样，”于艾啧啧摇头，“幸亏开的是快递站，不然就这场面话都不说两句的样子，哪里能招到客人。”


    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嘴甜和热情，这两样孟青时是一点也不占。


    还有些问收件流程的，他也只是客套地说了两句之后来取快递的时候会教。


    但即便这样，这男人还是找人招人稀罕得很呢。


    看看，多少小孩围在他身边，闪着大眼睛朝他看呐！


    许昭意心里顿觉有些不平衡，难不成自己这“校门口一姐”的地位，就要被孟青时抢走了？


    这让她不禁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类似的场面。


    ……


    许昭意不是像别人一样顺利升学的。


    刚上高一那年，她这不争气的身子突然又病倒了，她体质比一般人弱一些，抵抗力又差，还有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小毛病，也因此，她向学校申请休学一个学期。


    第二学期回来上学，她的座位被班主任安排在倒数第二排，于艾就这么成为了她第一个同桌。


    于艾还算热心，体贴她这个落下一学期功课的同学，还大方的把自己的笔记全借给她。


    除了一门于艾自己最不擅长的英语。


    于是她指了指两人身后、坐在最后一排的男同学：“喏，你可以借他的，他英语课代表，也是我们班成绩第一，英语最高分。”


    许昭意抱着本子回头看了眼。


    男同学趴在桌上小憩，虽然闭着眼，但还是能看出来五官都很出色，他的课桌很干净，几乎没放什么东西。


    看着不像是成绩好的学生，那是许昭意对孟青时的第一印象。


    她戳了戳孟青时的手臂，把人叫醒。


    等到那双深邃发黑的眼睛盯着她、里头还含着些不悦时，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好意思。


    人家课间补觉呢。


    许昭意刚想说话，又想起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又压低声音问身旁正在预习课本的于艾：“呃，他叫什么呀？”


    “孟青时。”


    这三个字是孟青时说的，他语气凉凉地自报家门，黑色的水笔被他捏在手中摇摇晃晃，下一秒便落到桌面，发出很轻的一声“砰”。


    “孟青时，听说你英语成绩很好，能不能把上学期的笔记借我看一下？”


    “没写过笔记。”


    “啊？”


    “我靠天赋。”


    “……”


    这话连于艾都听不下去，相处了一个学期，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向来低调的“英语课代表”还有这么不谦虚的时候？


    许昭意最后还是没要到笔记。


    但不知怎么，心里隐隐约约的不服气却被孟青时给激出来了。


    中考时，许昭意的成绩便是平槐镇第一，她读书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透，再加上暑假两个月参加过镇里老师组织的初高中知识衔接，她只需要比别人多花一点功夫就能考得很好。


    所以在月考来临前的一个月里，许昭意秉持着”考过孟青时“这一信念，成功在月考成绩出来后，夺得了他们班第一名的宝座。


    “许昭意，你居然是个隐藏学霸——”


    “我真是小看你了！”


    “同学，你数学怎么学的啊？能考到一百四，这还是人吗！”


    “教我教我……”


    高一是巩固校园人脉最重要的时候，因着缺席的第一学期，回来时，班里几乎没有愿意和许昭意玩的。


    而现在，原本只会围在孟青时周边讨教学习方法的同班同学，都往她这挤了，让她一跃成为班里人气最高者。


    许昭意笑盈盈地同他们讲话，余光瞥见孟青时的脸色并不好看，原本的快感很快就被平静取代了。


    孟青时也很厉害的，他其实和她只差了两分。


    待上课铃打响，人群哄散，许昭意猫着身子回头，声音很轻：“孟青时，我英语还是没考过你，你真厉害。”


    孟青时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多谢夸奖。”


    “你以后能不能教教我？”许昭意说，“作为交换，我帮你提升数学成绩，怎么样？”


    孟青时沉默了好久，久到老师来了，他都没回答。


    许昭意只好先转回身去。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耳边才传来一阵很低的、磁沉的嗓音：“成交。”


    ……


    那会孟青时的风头被许昭意抢了，而现在许昭意的风头被孟青时抢了。


    她不禁暗自感叹，真是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


    许昭意看向不远处正在收拾东西的男人，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他依旧年轻，依旧长得那样好看，不像那些长大了就发福的普通男人，即便在这朴素的小镇里，他仍然有着独一份的耀眼。


    等门口的人都离开得差不多了，许昭意也被现实拉回，环卫工人正在清扫地面的垃圾，孟青时走过来。


    于艾起身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孟青时点点头：“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没在于艾身上停留太久，旋即望向她的身侧：“小假期不是不开门？”


    “给你捧场呀。”


    顺便蹭点他的人气，做做生意。


    “上次给你的青果吃完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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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


    “觉得好吃吗？”


    “好吃，我喜欢吃。”


    “好。”


    于艾走远了些，她莫名觉得自己融不进两人的对话，高中时候就这样，现在也是。


    她翻了翻小卖部货架上的东西，想着买点什么带回单位宿舍放着。


    “下午还来吗？”孟青时又问。


    “来的，”许昭意说，“下午小学的寄宿生返校，会有很多人。”


    和孟青时只聊了几句，这男人就去电话对接工作了，许昭意把椅子收好，转身回到店内。


    于艾捧了一怀抱的零食：“算算这些多少钱。”


    “你也不怕上火。”


    “能吃是福，工作都这么辛苦了，当然得犒劳一下自己。”


    许昭意笑着点了点，报了个数。


    “好了，我先回去了，下午还得写个材料，明天要交。”一提到工作于艾就没好心情。


    正好这时候，凑完热闹的林春兰从门外进来：“意意，奶奶先回家了。”


    许昭意“诶”了声，旋即又亲昵地挽了挽身边人的手臂：“奶奶，这是于艾。”


    “阿婆好。”


    于艾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诶，你也是意意的高中同学吧？”


    “是啊阿婆。”


    “来平槐适不适应啊，要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和我们意意开口哦。”


    “好，”于艾笑了下，“我不和她客气。”


    假期最后一天的下午通常是许昭意最忙的时候，那些即将被“关”进学校的寄宿生们一般会在这个时候来个大采购，什么笔啊本子啊零食啊，都会被“洗劫一空”。


    得亏许昭意算数好，不然这么一阵忙下来，她头顶得炸毛成什么样子。


    恰巧今日孟青时也忙，他的快递站开始有些大小件快递往这儿送，他刚开始入库，流程不太熟练，独自捣鼓了好一会儿才研究明白。


    两人各忙各的，话都没说上一句。


    傍晚四点，卖馒头的李叔骑着摩托车又来了。


    他依旧停在小卖部门口，见隔壁开了个快递站，还很惊讶：“阿妹，这什么时候还开了个快递站？”


    许昭意分出功夫，抬头应他：“今天早上刚开的，李叔，你好多天没来了。”


    “这不是村里有人建房子嘛，回去帮衬了几天。”


    李叔把摩托车停好，打开喇叭，那句熟悉的“卖馒头”飘出来，回荡在门口。


    到了五点，许昭意有些饿，她一边招呼来买东西的大人小孩，一边想着今天林春兰给她做了什么菜带来。


    “意意。”


    来的是许溪，她甚至还穿了从许昭意那夺走的新裙子，别提多惹眼。


    这举动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许昭意不满：“你把裙子还我！”


    “你自己给我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明明是因为你小题大做。”


    许溪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扯着裙摆转个圈：“这裙子真适合我，对吧，你小姑我真是美若天仙呀！”


    许昭意本来不想理她。


    她夺过许溪手里的饭盒，还是没忍住回怼道：“算了算了，尊老爱幼，下次我买个s码，小姑肯定穿不下。”


    “许昭意！”


    这小姑娘，怎么能一句话伤害她两次！


    孟青时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听见里面的拌嘴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李叔都已经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


    裙子……


    无声地复述着，等到里头的声音渐停，孟青时才抬腿踏进。


    “许昭意，有没有胶水？”


    许昭意咬着鸡蛋点点头，从最里面的架子里拿了瓶新的胶水给他。


    “钱微信转你。”


    “噢。”


    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孟青时侧目而视，骤然撞进许溪那双毫不遮掩、上下打量他的眸子里。


    他认得她，许昭意的姑姑，高中时候许昭意的家长会，都是许溪来的，他在校门口远远看见过。


    是长辈，孟青时礼貌朝她地点了点头，没多说其他的，拿着东西回自己店继续忙。


    “意意，刚刚那人谁啊？”


    “你心心念念的快递站，”许昭意说，“他开的。”


    她的说辞和那天回答林春兰的一模一样，反正在这里，孟青时这个身份最响亮。


    许溪沉思片刻，旋即缓缓道：“他不是你高中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