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


    搪瓷缸子和铝制饭盒在货架上泛着冷光。


    吴倩拿起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指尖划过杯沿的磕碰痕迹，忽然轻笑一声


    “承野，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偷拿家里的粮票给我换冰棍，结果被五婶撞见，你把责任全揽了，挨揍时手里还攥着给我留的半根绿豆沙，就用的这种杯子装的！”


    江承野的目光落在搪瓷杯上，眉头微蹙像是在回忆，半晌才嗯了一声，


    “那回你闹着要吃双棒，我兜里却只有三分钱！”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吴倩心里泛酸，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


    小时候的事儿一下子涌的上来，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吞噬着她的回忆。


    是的，那时候的情感和思想是多么的单纯，如果那时候吴倩，知道未来要嫁的人是江承野的话，他一定会紧紧的握住他不让他走丢。


    可一切都没有后悔药。


    吴倩抽了抽鼻子，“那时候你傻得很，明明是我撺掇你偷粮票，你偏说我是女孩子家，挨不得打！”


    她说着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指尖刚要触到，江承野却转身去看旁边的铁锅，指尖敲了敲锅沿，“苏晚棠说家里的锅该换了，底有点薄！”


    “苏晚棠”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吴倩指尖一缩。


    她强笑着跟上，“她年纪小，哪懂这些？这种铁锅得挑壁厚的，不然烧两次就变形了！”


    说着拿起一口锅，往他眼前递，“你看这个，我在国外的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所以……”


    话没说完，江承野已经接过锅，掂量了两下。


    “她选东西挺仔细，上次买的搪瓷盆，到现在都没掉一块瓷！”


    说着把锅放了回去，心里想着下次和苏皖汤一起出门的时候，他一定要带着小苏同志到百货大楼里看看锅。


    当目光扫过货架时忽然停住，他拿起一把木柄勺子，“这个跟小时候你家的那把一样，你总爱用它敲我的饭碗。”


    吴倩的心猛地一跳，眼眶忽然有点热。


    那时候她总嫌他吃饭慢，拿着勺子敲他的搪瓷碗催他，他从来不恼，只是闷头扒拉两口饭，然后把碗往她面前推推说，“你先吃！”


    “你还记得这些……”


    吴倩声音发哑，他以为以前的那些美好记忆他都忘了。


    吴倩往前一步几乎贴住他，“承野，其实我这几年在国外，总想起那时候咱们俩……”


    叮啷一声，江承野手里的勺子没拿稳，掉在货架上。


    他弯腰去捡，吴倩也跟着蹲下去，两人的手在货架下撞在一起，她的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掌心，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却听见他低声说。


    “那时候是小，不懂事！但还记着，毕竟都十几岁了。”


    捡起勺子放了回去，江承野直起身时额角的碎发垂下来，吴倩伸手想替他拨开，他却往后退了半步，恰好避开。


    “选的差不多了吧！”


    他看了眼柜台上的东西，心里还惦记着回去，给苏晚棠做饭呢。


    吴倩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提高声音。


    “江承野，你就一点不想念过去吗？我们从小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偷掰李大爷的玉米，你，你还说过要娶我的呢！”


    从早上到现在，吴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换不来江承野的一丝丝感情。


    再怎么不济，以吴倩现在的身份和学历，在国内排队追她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甚至有几个在国外的同学，都要来国内工作，放弃现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她。


    我竟然觉得自己放弃了这么多，回来找江承野，她已经做的够多了，毕竟她是个女孩子。


    还想让她怎么贴呢？她的举动她的言语，就差一点赤裸裸的展现在江承野的面前了。


    可他依旧是无动于衷。


    所以吴倩忍不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怎么一下子就没控制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了出来。


    今天一早吴倩出门的时候还一再的宽慰自己，一切要慢慢的来，毕竟已经离开好几年了，所有的时间都是需要，一点一点弥补回来的。


    周围有人看过来，江承野停下脚步，转过身时眉头皱得更紧。


    “那都是小时候说的胡话。”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吴倩，别开玩笑了！快点走吧，从小你就喜欢拿我开玩笑！”


    她看着他眼里的平静，忽然想起出国前他也是这样，说不出漂亮话，却会在她收拾行李时，默默把她爱吃的桃酥塞进箱子。


    那时候她只觉得他木讷，此刻却发现这木讷里，藏着的实在，是她在国外见了多少油嘴滑舌的男人，都换不来的。


    吴倩几步凑到了江承野跟前，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个地步，无前想着自己就不如将错就错。


    “我要是说的这些不是在开玩笑呢！”


    吴倩咬着唇，眼圈红了，“你这么多年都没娶亲生子，难道你不是在等我吗？”


    江承野没说话，只是掏出钱夹，但他的动作有意躲避着吴倩。


    而吴倩却看见他钱夹里夹着一张小照片，边角已经磨圆了，是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


    是苏，苏晚棠？


    吴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江承野付了钱，拎着东西朝门口走。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客气。


    “走吧！时间不早了！”


    百货大楼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关上，把外面的阳光和他的背影一起隔在门外。


    吴倩站在原地，心里什么都明白，今天江承野要跟着她出门，无论去哪里都是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一早上去找他，苏晚棠是在家的，吴倩几岁的时候，就跟在江承野的身后，她都没说搬到老柴去住。


    苏晚棠凭什么？


    她不会放弃的。


    江承野这样的男人，认定了的事难回头，但他念旧，只要她把那些旧时光，一点点翻出来，总有一天，江承野会记起，他最先想娶的人，是她吴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