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熠。”


    一进书房关好门，宋老爷子就大刀阔斧地抽过书桌边的椅子往上一坐，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虽是耄耋之年，但他那背脊挺得笔直，花白的头发在顶灯下发着银光，却丝毫不显佝偻。那双跟萧熠如出一辙的眼睛眯成两道锐利的缝，板着脸盯着垂手站立在书桌前的萧熠，指关节在扶手上敲出“笃笃”的声响。


    “那姑娘，就是之前说的那个宁昭瑶吧……”宋老爷子顿了顿，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你跟她举止那么亲密，有情况了？”


    看来……秦明跟谢少阳这对出卖了他的损友兄弟，也不是把什么都跟老爷子说了。


    闻言，萧熠点点头，语气郑重：“嗯，在一起了，我会娶她。”


    窗外的月光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中漏了进来，刚好照在老爷子鬓角的银丝上，让他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那孩子平时……也这么活泼？”宋老爷子的语气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微妙，像是在回忆刚才的场景，眉梢几不可查地跳了跳。


    “嗯，还好，就是今晚稍微喝了点有些……”


    萧熠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宋老爷子突然哼了一声，“跟某人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喝点酒就没个正形。” 话里带着点嗔怪，但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看着老爷子这个反应，萧熠眉宇间的紧张舒缓了很多。


    “外公，你说的那个人，是姑姥姥吧？”


    现在既然老爷子都见到了宁昭瑶，而且就刚才的反应与所说的话，话里话外都透着那股子意思，萧熠也就没有想跟老爷子打太极的意思。


    虽然外公年纪是不小了，但还没有老糊涂。


    在某些事上跟老爷子打马虎眼，那就是盲人高空走钢丝，找死了。


    宋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萧熠一眼，似笑非笑道：“臭小子，你藏得挺深啊！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那么多人？”


    “我跟小宁，才刚确立关系没多久。”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老爷子脸上笑意一敛，微微蹙眉，“我说的是，那孩子的事。”


    “哦，我怕您老棒打鸳鸯。”


    “老头子我看着像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嗯，您老当然很讲道理，否则前不久也不至于还要跟我强调娃娃亲的那件事。”


    看着萧熠沉着脸一本正经地明夸暗贬，宋老爷子被噎得一瞪眼，手指在扶手上重重敲了两下，“你这臭小子，跟你妈和你姐一个德性，专挑老头子不爱听的话说！”


    话虽带气，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所以，这两天我能被熳妮缠上，也是你透的风吧？”


    熳妮是萧熠的大姐，也是傅兰芝与傅璟宸姐弟的母亲。


    “你小子啊，现在防人跟防狼似的。”宋老爷子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提一嘴，想看看你的态度而已，如果真会逼着你做什么，还能让你在龙城呆这么久？”


    萧熠垂眸轻笑，用书房里的茶具给老爷子上了杯茶。


    他当然清楚老爷子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


    当年大姐萧熳妮自由恋爱，才刚成年就要死要活的非傅仁不嫁，更甚至因为害怕会被拆散而来了未婚先孕这一骚操作，可是把老爷子气得不轻。


    而老爷子虽然嘴上骂了一个多月，甚至还关了大姐半个月的禁闭，但最后还不是亲手给大姐准备了嫁妆？


    这事发生的时候，萧熠才刚出生没多久，还是后来听母亲与大哥闲聊时知道的。不过如果没这事，大姐也不至于跟老爷子总是鼻不对眼的。


    宋老爷子接过萧熠双手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却掩不住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小熠，你也不认为那孩子长得像你姑姥姥，只是巧合吧？”


    萧熠点点头。


    他口中的姑婆正是宁家那位老爷子的妻子魏芳，也是宋老爷子的干妹妹。


    当年魏芳父母牺牲，她就被寄养在宋家一段时间。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宋老爷子放下茶杯，问萧熠道。


    萧熠沉吟了几秒后，缓缓说道：“当然是用事实说话。虽然对于小宁的身世，我已经有所判断，但不管结果如何，小宁都是咱家的。”


    “你……”


    宋老爷子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拍着自己的大腿狂笑起来：“你这招暗度陈仓干得好！不愧是我亲外孙！”


    萧熠闻言哑然失笑：“外公，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啦！”


    宋老爷子笑了笑，但很快想到了什么猛地一瞪眼，“你姑姥姥因为国家特种部队核心狙击手的身份，那么爱美却不能留下什么照片，当年她走后，宁小子明明手里有两张她的单人照，却一张都不舍得分给我这个老哥哥，哼！”


    萧熠OS：……外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妹控的属性被宁爷爷给误会了什么？


    在好一通数落了宁老爷子之后，宋老爷子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由得轻咳了两声：“小熠，你心里憋着什么心思，我心里门儿清。不过既然我在看了那丫头的照片之后，都有所怀疑，宁家那边……”


    说到这里，宋老爷子眉心猛地一蹙，“宁家那边肯定藏了什么秘密，妈的，如果那孩子真是宁家的孩子，看我不打断宁小子的狗腿！”


    “外公，小宁身世的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在事态没明了、也没看到宁家的态度之前，您老还是先歇着吧！”


    萧熠是相信外公刚才那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能干出来，“反正结果不管如何，小宁是咱家的没跑了。万事有我，您少操点心。如果我遇到棘手的情况，有的是您表现的机会。”


    难得看到萧熠这么急的宋老爷子，审视了他半晌后，缓缓点头：“在你们姐弟三个当中，你大姐是个暴脾气的恋爱脑，你二哥是个满脑子都是做生意的工作狂，像你爸，也就你……”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像我。”


    听到这话的萧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八十岁高龄的老爷子爱折腾也就算了，居然还知道恋爱脑这种说法，论与时俱进，他还真有点自愧不如。


    “那孩子啊，越看越觉得有你姑姥姥年轻时的那股子灵气，像的很。”宋老爷子的声音轻下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跟你姑姥姥那样，看着跳脱，其实心思重。你多上点心。”


    “嗯。”萧熠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我知道。”


    宋老爷子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变得复杂异常起来：“那你的病？”


    “小宁在我身边，不用药物我也能正常睡过去了。”


    “……我问你的不是这个。”


    宋老爷子往萧熠人中的方向瞥了眼，老脸有些发烫：“你当初不是告诉我，你……唉，你不会耽误那孩子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