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遇上，两人都握紧手中工具一动不动，呆滞盯着对方，都没想到竟会这么巧。


    看了眼石焱手中沦落成铁锹作用的玄刀，葛青萝率先开口。


    “去我那儿？”


    “走。”


    从被床掩住的地道口爬出来，葛青萝还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泥土，一转身，就被紧紧抱住。


    “我好想你。”石焱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发，沉闷又带着委屈的声音从她头顶钻进耳朵。


    葛青萝双手还保持着想拍土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半晌，她无奈笑了一下，僵硬的身躯渐渐软了下来。她抬手回抱住石焱腰身，侧脸贴靠在他胸膛，忍俊不禁道：“因为想我，就寻衅滋事把自己弄进大牢里？你这不是胡闹是什么？万一被人发现端倪怎么办。”


    “胡闹也要见到你。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回城？”


    “怎么叫丢下你？”葛青萝叹了一声，“分明是为了以后还能见到你，才让龙叔带你走，不然我俩估计就死一块儿了。”


    “死一块儿就死一块儿，那也不能丢下我。”石焱的语气越发委屈。


    “别好的不学学坏的。萧沐有病，你别学他。”葛青萝在他背后轻拍了一下。


    “谁学他了！”石焱当即皱起眉头，嘴角耷拉下去，“而且什么叫好的不学，哪有好的，我还不够好吗？还是你现在觉得别人更好了？”


    谁？叶鸣？


    葛青萝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当然你最好。”


    石焱松了口气，紧张到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去。他能从闻鲤口中知道葛青萝在督尉司里挖地道的事，自然也能知道叶鸣这段时间对她的维护和照顾，那一刻，他莫名地心慌了。


    石焱向来自信，可不知为何，在面对葛青萝时，这份自信老是不自觉地动摇。


    哪怕她为了救他甘愿去冒险引开追兵，他也仍在担心。


    担心她现在是否依旧爱他，担心她以后是否会继续爱他，担心到昨日在督尉司中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在亲眼确认她安危后，又下意识再用好感系统去确认，她还是爱他的。


    好在那个数值从未改变。


    从前好感系统还会说些模棱两可不吉利的话，让他很是不爽，这次却什么也没说，他都不习惯了。


    石焱已经发现，他现在十分依赖好感系统，时不时就想催动看一眼，好像只有盯着那个一成不变的数值，他才会安心。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般疑虑是好事，可就是控制不住。


    感受到那双手臂又紧了几分，葛青萝仿佛从凝滞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他身上泄露出的惶恐不安，默了默，她安慰般抚摸着他的脊背，没说话。


    动作顿了顿，她抬起一只手，放在眼前看了看。


    屋里太黑，她装睡去挖地道，并没有点灯，自然什么也看不清。两指捏住互相搓了下，似有淡淡的湿意。


    “……”


    在黑暗中静静相拥着，葛青萝忽然问：“你为什么喜欢穿黑色？”


    石焱似乎没想到她会蹦出这么个问题，微愣后才轻笑一下，答道：“没什么，就是喜欢。”


    可那天的宝蓝色，他分明也很喜欢。葛青萝垂下手，知道这不是实话。


    穿那件衣服，他还会因为怕弄脏，跟人对练前都要换身装扮。但若是穿黑色，就不怕容易弄脏了。甚至跟人打斗，伤得再重，血透过衣服沁了出来，旁人也看不出，就连亲近之人都不易察觉。


    是很省事也很省心的颜色。


    “你带伤药了么？”


    意识到葛青萝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石焱苦笑一下，松开了手，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


    “没事。可能刚才挖地道，不小心牵扯到了。真没事。”


    指挥石焱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葛青萝净了手，借着透过窗户映进屋里的浅浅月光，小心帮他上药。


    距离无名村的大火已经过去有段时间，她伤势不算太重，基本已经好全了，而石焱却始终没有太多好转。内里她看不太出，但背后那些皮外伤却似乎一直处于开裂状态，未曾愈合。可想而知，这段时日他到底有多不安分。


    “你怎么跟叶鸣解释的？”


    绊门槛摔跤这种话，骗叶鸣自然是不够用的，稍一查看便知这伤势不会是摔出来的。


    “天干物燥，前不久邻居家后院着火，我帮着救火时不慎伤的。”石焱说道。


    葛青萝恍然，这便解释得通了。不仅能解释伤势由来，恐怕还会勾起叶鸣一些不好的回忆，比如在城郊救火的经历。难怪如此容易就过关了。


    石焱微垂着头，没再说话。


    大部分时候，石焱跟叶鸣都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但很偶尔，他也会觉得叶鸣没那么讨人厌。


    那日在火场，其实他跟叶鸣遇上过，他握着玄刀，叶鸣认出他了。只是当时两人都忙着救人，互相匆匆瞥了一眼，便擦肩而过，谁都没搭理对方。


    从桃山醒来后，石焱听单龙说，叶鸣放走了所有被督尉司救出的，以及从萧沐手下换出的村民，帮他们在其他村落附近暂时找了栖身地，搭建住所，提供帮助。


    而这瓶伤药，也是叶鸣给他的。石焱从桃山带来的伤药都放在聚宝楼中，并未带在身上。


    “纱布都沾了血污不能再用了。我去诸葛先生那儿看看有没有新的，你在这里等我。”


    葛青萝说完，就要重回地道，不料被石焱反手抓住手腕。


    “我要跟你一起去。”


    拗不过他，葛青萝只好等他把衣服穿好，带着他一起过去。


    轻车熟路地摸去诸葛连的值更室，他早已离开了，葛青萝心道一声抱歉，就翻找起来，竟真找到了些干净纱布，帮石焱重新包扎。


    期间，石焱疑惑道：“我对督尉司算熟，还能辨方位挖地道，但你怎么也这么熟？”他没记错的话，在被关押之前，葛青萝应该没怎么来过督尉司吧？


    葛青萝回答得不紧不慢：“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在督尉司当了那么多年的狗，她当然也熟得很。但这情况石焱自然不会知道。


    手上动作慢了下来，葛青萝忽然记起火场中，石焱对萧沐恨得想要当场杀了他时曾说过的话，她眸光略微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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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底划过一丝迟疑。


    将纱布打结绑好，她缓缓开口：“那天，你说要我给你一个解释……”


    斟酌许久，葛青萝又停顿住了。是该告诉他，在从萧沐身上抢回所有“关注”前，不能伤及他性命？还是提醒他，萧沐是云灵的人生理想，他们说过要帮云灵实现理想？又或者，她和石焱之间，要不要更坦诚一点……？


    她知道石焱的系统情况，而石焱对她却一无所知。可若知道了真实情况，石焱是否会改变现在对她的态度，恼羞成怒？那任务就会完成得更为艰难……


    思忖过后，葛青萝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见石焱转过身来，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被他握着手一拽，葛青萝始料未及地跌坐在他腿上，她正愣怔着，就被一双手臂轻轻环住。


    石焱轻声道：“对不起。”


    温热的脸颊慢慢靠上了葛青萝的肩头，拂过的鼻息扫得她脖颈微痒，她有些不知所措。


    为何给她道歉？


    “对不起。”石焱声音有些低哑，“那天是我太冲动，不该对你说那些话，让你去杀萧沐。”


    “你在城里过得好好的，因为我才去了城郊，舍弃了过去安稳的生活。我想好好保护你的，帮你练功也是想让你能更好地自保，可我怎么会想到让你去杀人呢……你的手上不该沾染人命的，这种事我来做就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是我错了。”他缓慢闭上眼，睫毛轻轻颤动，在葛青萝耳边低声低喃。


    “……”


    葛青萝微启着唇，在这一片寂静中，没能发出声来。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体里的某一处似乎猛地跳了一下。


    抬手摸向左胸口，她疑惑起来，是这里吗？可是，为什么？


    侧目看向靠在她肩头的那人，葛青萝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轻抚着他的额发，顺了下去。


    原本被整齐束起的乌黑发丝，被大火被燎得很是凌乱，石焱似乎也没怎么打理，只是随意斩断了那些烧焦的部分，弄得长长短短的，有些滑稽，但碍于有脸撑着，看着反倒像是某种个性造型。


    葛青萝：“好像也挺可爱的。”


    石焱：“嗯？”


    葛青萝：“你的头发，这样也挺可爱的。”


    人看着，好像也挺可爱的。


    路人甲系统突然对她发出感叹：【宿主，你可能有救了。】


    “？”葛青萝不知它何出此言。


    石焱也不明所以：“可爱？”


    葛青萝的话题转换太快，令人反应不及，且他也从未听过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有点……怪怪的。


    没想到自己这声名狼藉的桃山统领，有朝一日还能跟可爱一词扯上关系，石焱不禁想笑，刚才还萦绕心头的愧意和不安也消散些许。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葛青萝的眉眼，细细描摹着那幅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独属于他的不同面容，石焱抬了抬唇角。


    在昏暗的房间中，他的眼眸熠熠生辉。


    “你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