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萝被押送到叶鸣跟前。


    对上叶鸣复杂的视线，想起离城前把人狠狠利用了一把，葛青萝莫名有点尴尬，想挠挠脸，无奈手被绑住了，只得偏头移开视线。


    “……石焱呢？”叶鸣问她。


    “啊？不知道啊，没见过。”葛青萝眼神飘忽。


    李四上前，附耳对叶鸣说了什么，叶鸣闭目深呼一口气：“有人带他跑了。”


    不远处，听闻葛青萝被抓，萧沐拄着拐带人匆匆赶来，听到这句话后勃然大怒：“你跟你手下都是吃白饭的吗！快死的人都能让他跑了？！”


    他气不过，站在原地抓起拐棍，用力朝远处叶鸣掷了过去，不料伤腿踉跄一下，棍子方向微歪，冲了葛青萝飞去。


    葛青萝侧身刚要躲，那棍子就被叶鸣一把抓住，他眼神一扫，李四立刻带人将萧沐及其手下人尽数拦截下来，那些萧府家兵也迅速拿起兵刃，与之对峙。


    “你知道你今天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叶鸣面色沉冷，将拐棍扔回萧沐面前。


    萧沐冷呵一声，并未去捡，他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不知道，没数。怎么，叶督军想如何处置我？”


    “纵火烧村是大罪，此事我会禀告回司，自有律法定夺。”


    “哦，是吗。”萧沐抓住身旁家兵的手臂，拖着伤腿向前走了两步，“随你怎么判，但是，你得把葛青萝给我。”


    见叶鸣不为所动，他微眯起眼，开口道：“叶鸣，我再给你指条明路。”


    “我手里现在还有些村民，加上你那里的，也不少了。桃山那边对他们很重视，为了救人能不惜出山，用这些人做诱饵，还能再钓些大鱼出来。”


    “把葛青萝给我，我就把手里那些人交给你，许还能派上用场，不然……”萧沐抬起唇角，“我也不保证他们还能活多久。”


    听懂他话中含义，叶鸣瞳孔一缩，厉声上前遥指着他：“你敢！”


    “你的人现在不剩多少了！我完全可以把你们全都拿下！就算此行不去攻打桃山，我也不会任你胡来！”


    “那叶督军可以试试看，是你的人先把我的人抓完，还是我的人先把人质杀完。”萧沐无甚所谓地笑了笑。


    萧府家兵后方，数十个村民被押上前，每个人脖颈间都架着刀，面色麻木而绝望。


    “我数十声，这是给你的考虑时间，十声过后，每多数一下，我就杀一个人，杀完为止。叶督军，请吧。”


    说完，萧沐就倒数起来。


    “十……九……”


    叶鸣紧抿着唇，握拳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答应他。”


    葛青萝的声音从耳后飘来。


    她凑在他背后小声说话，语速飞快：“他们只是些普通村民，跟边境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无辜的。你也想救他们吧？不然不会在火场选择先救人，没去抓桃山人。”


    “六……五……”


    “萧沐不会杀我，但真的会杀了他们。答应他。”


    只剩最后三声，见叶鸣仍没说话，葛青萝急了，用肩膀撞了撞他：“快答应他！”


    “二……”


    终于，在萧沐数到最后一声时，叶鸣倏然闭眼，高声喊道：“好！我答应你！”


    萧沐闻言拦住身旁家兵将要举起的兵刃，开口道：“那就劳烦叶督军把我夫人放过来了，就这样原封不动地，让她自己走过来。她边走，我边放，待她到我身边，我才会放走最后一个人。”


    见葛青萝从叶鸣背后缓缓走出，他微笑问她：“夫人觉得可好？”


    葛青萝点头。


    为表诚意，萧沐先放了一个村民，正是葛青萝帮着抓过鸡修过墙的王大娘。


    突然被放开，王大娘却不敢往前走，她惶恐看了眼萧沐，先前试图逃跑的村民都被杀了，她实在不敢动脚。直到被不耐的萧沐派人用刀逼着，她才终于迈开步子，跌跌撞撞跑到督尉司阵营前，被叶鸣一把扶住。


    对上一旁葛青萝安抚的眼神，王大娘红了眼眶，含泪看着她，被督兵带去了后方。


    交易开始，葛青萝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叶鸣时，她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朝他递出一句话：“帮我松绑。”


    叶鸣眉头一动，立即会意。


    趁葛青萝走到他身前遮挡萧沐视线之时，他拇指撑起刀锷，垂眸对准束缚她双手的绳索，快速一划，绳索当即断开。


    葛青萝迅速捏住那断口，叶鸣视线不经意落在她手上，顿时凝住了。


    那双手，掌心被灼烧得很严重，像是直接触碰过火场中燃烧的物件，焦黑中混着血红，惨不忍睹。


    听说她刚刚引开追兵时，还拿刀跟人打斗过，这样的状态……叶鸣眼神微动。


    是在火场中救村民伤的吗，还是……石焱？


    被抓的村民中老人居多，为了配合他们过来的脚步，葛青萝走得很慢，一步步朝萧沐挪过去，萧沐却也不急，凤眸笑盈盈地注视着她，不催不赶。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剩下的村民也越来越少，直到只剩最后一个时，葛青萝离他仅一步之遥，萧沐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


    两人相对而立，由于视线遮挡，旁人看不到萧沐动作，只有葛青萝能清晰看到，他手中正握着把锋利匕首，挑眉看她。


    似是在问，这最后一步，走是不走？


    在葛青萝迈出步子的那一刻，萧沐抬手一挥，示意手下放人，他低头注视她冷静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双眼：“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马上，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高高举起匕首，朝着葛青萝颈侧猛然刺下！


    后方，叶鸣这才发觉萧沐的异常举止，他骤然惊起，朝两人奔去，却来不及阻止近在咫尺的匕首。


    “叮——”


    匕首并未刺中葛青萝，反倒被她握着武器挥手挡开，力道之大，震得萧沐手腕发麻，匕首顿时飞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萧沐眼都瞪圆了，也没发现葛青萝是何时解开的绳索，再一看，她手里握的也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支黑红中泛着点翠蓝的发簪。


    什么簪子，比匕首还硬？


    下一瞬，葛青萝一把揪住他衣襟，猛地一个头槌砸过来，撞得他眼冒金星，当场昏厥过去。


    “去你大爷的我爱你个锤子爱爱爱！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跟我一起蹲牢子去吧死疯子！”


    两方谁都没料到异变之中又生异变，全都愣在原地，葛青萝趁机拖起昏迷的萧沐，拔腿就往回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不可当的架势，一个人跑出了千军万马的动静，扬起尘土一片，窜回到督尉司阵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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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鸣跑在半途，停住了脚步，他抬手挥开漫天飞尘，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眼已经回到原地的葛青萝，忽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茫然地又赶回去，叶鸣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葛青萝就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开口了，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萧沐，痛心疾首：


    “叶督军！就是这个人！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畜生行径啊！抓起来！一定要把他抓起来！投入地牢！断水断粮！秋后……不，立即处斩！立即！”


    叶鸣：“……”


    不知为何，面对葛青萝，叶鸣时常会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以至于说完那段话后，她忽然弯腰呕出一口鲜血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昏倒在地前，葛青萝心里就是一个悔字，刚不应该用头撞的，脑浆都快给她撞匀了，再加上先前爆炸的震伤，她实在扛不住了。


    今天可真别给自己交代在这儿了。


    ……


    营帐外响起整齐有序的列队声，榻上，葛青萝眼皮微动了动，睁开眼来，刺目白光从帐门缝隙中照过来，晃得她顿时闭眼偏过头。


    幸好，还没交代掉。


    扶着太阳穴晃了晃昏沉的脑子，触感不太对，葛青萝抬手一看，两只手已经被包扎成粽子。她盯着这两只僵尸手看了半晌，互相拍了拍，砰砰作响，听起来包得很严实了。


    看了眼四周，营帐中空无一人，只有些简单布置，桌上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榻上除了床干净枕被，也是一尘不染。


    不过这干净枕被，此时正盖在浑身脏兮兮的葛青萝身上，目前她就是这帐中最大的污染源。


    艰难坐起身来，葛青萝单手撑靠榻边，抚着胸口顺气，体内里还是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好很多，坐着休憩小会儿，她起身走出营帐，刚掀开帘子，却被门外两督兵持兵器拦住。


    两柄交叠兵刃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白光，葛青萝看了眼自己缠着纱布圆滚滚的双手，又看了眼前方正列队走过的大批巡逻督兵，果断放下帐帘，退了回去。


    被抓了，刀也没了，手包成这样夺刀是不可能夺的，只能躺平了。葛青萝索性又回榻上躺了下去，她砸吧几下下嘴，苦苦的，还有股药味，靠在榻头环顾四周。


    这营帐里太干净了，其他层面上的干净——没有一点跟攻打桃山相关的作战计划，或是讨论痕迹，干净得像是被人特地处理过。


    看得出来叶鸣对她很防备，什么都没敢留在主帐里，全收拾走了。


    忽然想起什么，葛青萝在身上到处摸了摸，又在头上扒拉一下，起身在帐中遍地翻找，榻下都钻进去看过了，仍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刚从榻下探出头，清润平静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叶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帐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在找什么？”


    葛青萝艰难爬出，一边道：“簪子。”


    叶鸣放下帐帘走了进来，停在她面前，俯身将榻半抬起来，方便她爬出来：“不用找了，在我这里。”


    葛青萝闻言松了口气，她都怕别掉在外面，还好没丢。拍拍身上尘土，她朝叶鸣捧出双手，诚恳致谢：“谢谢叶督军。”


    叶鸣却并未将簪子交还，只是将榻重新归位，随后直起身面向她。


    “你觉得，我会把这种利器交给一个桃山重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