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等杨筱将两匹马栓好之后，引着二人进了屋。一踏入屋内，满房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在这寒冬之中显得格外温馨。


    三人围坐在暖炉边，火光映得那双鲤玉佩格外通红剔透。老妇人为两人倒了壶里煮着的花茶，轻轻地放在桌前。


    “杨将军可能根本没见过我，但我也算是为您效力过呢。”老妇人搓了搓冰冷的手，慈祥地望着杨筱。


    “哦？”杨筱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我来这里时日并不算长，您又何曾与我有过交集？”


    “我哪里是说现在，”老妇人笑着摇摇头，“我说的是冀州城内啊。”


    杨筱闻言一愣，尔后微微蹙眉，静候着老妇人说下去。


    “我是个卖桂花糕的，在安平郡生意还不错，”火光映得老妇人的连泛着红光，照得她回忆的眸子闪闪发亮，“我就记得有一年深秋时节，煜德将军亲自跑去我的店，说是要买些女孩子爱吃的糕点。当时我就觉得纳闷，说军中哪有寻常女孩，后来他跟我说，那些糕点啊，是要送给杨将军和岑小姐的。”


    杨筱感怀般地叹了口气，笑道：“他不过是送些糕点托我给他出主意罢了，他真正想送的，还得是曈汐。”


    “岑小姐也是优雅大气的人啊，后来江南不是派人送去小姐的嫁妆，定下了她和将军的婚事。”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想当年将军您初到冀州之时，还是一个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


    那妇人感怀地望着杨筱，“我许久未见过将军的身姿，也许久未回过家乡，听说将军得胜归来会途经此地，我便一直在这里候着，如今一见，似是看着将军您，就宛如回到了冀州一样亲切。”


    杨筱闻言苦笑一声，望着火光阖了阖眸，片刻后长叹一声，又望向老妇人，“煜德先前同我说，您的生意向来很好，怎么就离开冀州，搬到这里了？”


    那老妇人也苦笑一声，“不过是为了我妹妹罢了，她远嫁到这里，身体又向来不好，这些年愈演愈烈，我只能撂下挑子，过来照顾她了。”


    杨筱刚要开口问些什么，看到一旁桌边摆着的贡品，又没再多问。


    “可惜我人还没到，她便撒手先去了。”老妇人像是看淡了一切般摇了摇头，“本以为冀州并州一向不合，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定然混不下去，可没成想这里也没有别人说的什么横征暴敛，殿下和纶鸿大人一样爱民如子，我才能只身一人生活下去，这不，”她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糕点炉子，“我还是干这个为生。”


    “如此便好，”杨筱点了点头，望向那妇人，试探道：“不过，倘若日后两军在这里开战，您又该如何是好啊？”


    “将军是指殿下和纶鸿大人终有一战吗？”妇人双眉微蹙，望向杨筱，“我在两方都生活过，自然也深知两军皆是仁义之师，定不会为难我们百姓。”


    “可战争本就意味着家破人亡，如此，您还会赞成二者决一胜负吗？”


    “历代长治久安之朝，不都是一点一点将这江山打下来的，我们百姓又岂会不赞成？”老妇人似是看穿了杨筱眸中的担心，“十余年乱世纷争终归于两派，如今二者的战斗都并非争权夺势，而是为民生而战，为安定而战。殿下与纶鸿大人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此时若能分一胜负，这天下定能安稳百十余年，若是错失了如此龙凤相争之时，又得有几百年，才能再造如今的局势？


    “这战争啊，对于我们百姓来说，也是苦一时罢了。不论哪方胜出，不都是为了给我们老百姓更好的生活吗？我们总不能为了一时安闲享乐，就把无休无止的纷争带给子子孙孙吧？”


    “原来……您是这么想的。”杨筱低头望着杯中热茶，任由腾腾热气氤氲了双眼。


    那老妇人轻轻拍了拍杨筱的手，蹙眉望着她，“将军您能如此为我们着想，我们深感殊荣。不过我……反倒是担心上战场的各位将军们，煜德将军的事情，还是永远也不要再发生了。”


    “大娘，”杨筱阖眸长叹一声，回握住老妇人的手，凝望着她闪着泪的眼眸，“煜德是为国而牺牲的，他用自己血肉之躯夺下了整个庐江郡，对于将领来说，能死于疆场，亦算此生无憾。”


    “可煜德将军那么年轻气盛，那么……”老妇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杨筱的手，“我们百姓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你们如此朝气蓬勃，怎能把命交在如此冰冷的刀枪之下……”


    杨筱闻言舒了一口气，尔后坚定地望着老妇人，“只要百姓能认可支持，我们便毫无后顾之忧。”说罢，她站起身来，向老妇人抱拳道：“今日之言，在下受益匪浅，大娘，您放心，我们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给天下黎民一个交待。”


    “将军如此大义，定能所向披靡，”老妇人也赶忙站了起来，“在战场上，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放心，我们会的。”


    老妇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弓着腰绕到桌后拿出一篮子热腾腾的点心，“殿下，将军，这些点心是我的一点心意，虽不贵重，也请您一定收下。”她又望向杨筱，眼里全是得见故人的欣慰，“将军，这还是当年的味道，不会变的。”


    杨筱顿了顿，鼻尖骤然一酸。


    “好。”她笑叹一声，点了点头，感怀地双手接过篮子，“我便收下了，多谢大娘。”


    萧砚也颔首点了点头，“既如此，我等便不多叨扰，大娘，感谢招待，我们来日再见。”


    “好，好，”老妇人跟着二人把她们送出门外，摆着手道：“来日再见。”


    杨筱从树上解下两人战马，抱着一整篮桂花糕，良久不语。


    片片雪花飘摇落下，落在糕点上蒙着的一层白布上，转而化为斑斑水渍。


    萧砚从杨筱手中接过缰绳，自己扶着鞍桥上了马，尔后回头望着站在地上抱着糕点出神的杨筱，“如何，我前日的话，你能信几分？”


    杨筱抬头望着马上的萧砚，乌黑的长发随着风雪飘动着，洒落在她的胸前。杨筱瞥了一眼萧砚好整以暇的神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尔后将手中的篮子举了上去，“我再怎么会骑马，也没法一只手也不用就跨上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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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


    萧砚一笑，拎起杨筱手中的篮子，也不等她，便策马向前小跑着。


    杨筱不由得皱了皱眉，翻身上马，没两步就赶到了萧砚身边，“怎么，萧殿下想私吞这些糕点不成？”


    “我可没说，”萧砚摆了摆手，笑道：“你信我几分，我便分你几成。”


    杨筱也笑道：“那你一口也别吃了。”


    二人一路调侃着，一白一红两匹战马在雪地中留下串串足迹，向着长安一路延展而去，也在这漫天飞雪之中，染上几分桂花香气。


    连下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住，整个长安城内遍地都是湿泞的车辙与脚印。萧砚杨筱一进宫里，便见陆启早就骑着马，含笑等候着。


    萧砚看了看面前白衣白马满面笑意飘然欲仙的人，不由得一蹙眉，“怎么连个马车也不备？”


    “殿下，”陆启轻笑一声，摇扇答道：“不是您临行前说要练骑艺么？我便特意没备马车，好让您多适应适应。”


    萧砚望了他几秒，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回头望向杨筱，“我告你啊，别看这人满面春风的，实际诡计多端，烦人得很。”


    “是啊，”杨筱笑着瞥了陆启一眼，“别看是个人，实际上挺不干人事的。”


    陆启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摇着扇子轻笑着。


    “穿着狐裘扇着扇子，真不知道你是冷还是热。”杨筱抱臂嗔笑着朝陆启一歪头。


    “你快别调侃我了，”陆启收了扇子，敛了面上的笑意，叹口气望向杨筱，“家都被翻个底朝天了，还有闲心说我？”


    萧砚闻言一皱眉，“怎么回事？”


    “别太担心，”陆启摇了摇头，“绫玉房里的那个丫头受萧韫之命，把房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说是要找什么通敌证据，不过折腾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还真让你说对了，”萧砚愣了愣，转而嗤笑一声，望了杨筱一眼，随后又看向陆启，凝眉道：“萧韫这人还真是无孔不入。他最近又在玩什么花样？”


    陆启转了转扇子，叹口气道：“他似是开了什么窍一般，忽然重视起赤霄府了。”


    “什么情况，”杨筱皱眉望向陆启，“他不是一直和我家里不和，怎么又突然重视？”


    “许是你打了胜仗，他赌约失败，想要借此扳回一城罢了。”陆启回头看向杨筱担忧的神色，摇摇头道：“放心，他倒是没有挑拨离间，不过是想借赤霄府昔日的威名和与北羌的关系，派人请羌王助他罢了。”


    “他倒是还会两手抓了，一边防我，一边利用我家里的势力搬请北羌援兵。”杨筱冷笑一声，扯着缰绳策马前行着，“比以前聪明不少啊。”


    萧砚蹙眉望着杨筱，“如何，有对策吗？”


    杨筱颔首沉吟片刻，“那就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尔后回眸望向萧砚，“在你手底下待这么久，也不算白待。阴人这方面，我虽不如你，但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


    “好，”萧砚点点头，“此事便交给你了。”


    杨筱朝萧砚一点头，便马不停蹄地往自己住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