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没再看外面那片死寂的高地，她扶着冰冷的舱壁，一步一步挪向医疗甲板，靴子踩在布满刮痕的金属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瓦兰队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黄金甲胄上的裂痕和灼痕，在昏暗的通道灯光下格外刺眼，沉重的脚步落地无声。


    医疗甲板的门嘶嘶滑开。


    抢救室的红灯还亮着，老军医正对着个医护兵跳脚，唾沫横飞。


    “我说了八百遍，生理盐水，不是那瓶蓝色的，你想把他腌成咸鱼吗？！还有这读数！”


    他指着李维床边一台嗡嗡作响的仪器屏幕，上面几条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低得几乎趴窝。


    “稳定？稳个屁，随时可能崩！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要是咽了气，老子先拿你们塞进反应堆当燃料！”


    医护兵被他吼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换瓶子。


    艾琳走到抢救台边。


    李维躺在那儿，安静得吓人。


    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旁边监测仪屏幕上微弱跳动的数字，证明他还喘着气。


    那只墨绿色的“根须”手搭在无菌单上，像条丑陋的寄生藤，死气沉沉。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那脉络上方几毫米，能感觉到一股带着植物腥气的冰凉，顺着空气渗过来。


    “他怎么样？”艾琳的声音有点哑，问老军医。


    老军医抹了把额头的油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怎么样？吊着命呗。该炸的不该炸的地方都炸了一遍，没当扬散架算他命硬，现在全靠机器和药水撑着，跟活死人没两样。”


    他瞥了一眼艾琳身后沉默如山的瓦兰，又压低嗓子，“那玩意儿，邪门得很。刚才扫描，发现它在偷偷摸摸吸点东西。”


    “吸什么？”艾琳眼神一厉。


    “说不清，像是什么能量余波。反正不是好东西。吸得不多，慢得像蜗牛爬，但持续不断。”


    老军医烦躁地抓了抓稀疏的头发，“还有，他脑子……”


    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活动低得吓人，但时不时会突然蹦跶几下，快得跟抽风似的，像在做梦，还是被什么东西拉扯。”


    艾琳的心沉了下去。


    她想起李维昏迷前，最后冰冷、如同宣判般的眼神。


    “看好他。”


    她只说了三个字，转身就往外走。


    瓦兰队长无声地跟上。


    “维克！”


    艾琳回到舰桥，直接切进通讯频道，声音冷硬，“李维体内那鬼东西还在偷吃，扫描整艘船，所有星泪残留物，包括净化过的碎片，有一个算一个，给我找出来，集中封存，最高等级隔离，船壳外面沾着的星泪粉，也给我刮干净，一点渣都不许留。”


    “命令收到。执行中。”维克贤者毫无波澜地回应。


    公正计算号拖着残破的躯体，在引擎的轰鸣中，跌跌撞撞跃入亚空间。


    混乱的色流在观察窗外疯狂翻涌。


    艾琳把自己摔进舰长椅，闭着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格里芬-IV……


    到了那儿，才算喘口气。


    ……


    格里芬-IV的轨道空港像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


    公正计算号被牵引光束拽着，像个瘸腿乞丐，慢慢挪进指定泊位。


    港务频道里一片嘈杂，质问、抱怨、还有认出这艘破船后压低的惊呼。


    艾琳懒得搭理，直接接通总督府。


    通讯屏亮起，总督阿德里安·冯·克劳斯那张年轻的脸出现在上面，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审判官大人，你们这是遭遇混沌主力舰队了？”他目光扫过艾琳身后舰桥的惨状。


    “比那玩意儿还恶心。”


    艾琳没好气地摆摆手，懒得解释，“听着，阿德里安。船快散架了，急需大修。伤员塞满了医疗舱，最重的那个……”


    她顿了一下，“李维，快不行了。我需要格里芬最好的医疗组，最好的设备，马上给我弄到空港来。还有，给我腾个绝对安静，绝对干净的地方，要快！”


    阿德里安脸上的关切瞬间变成凝重。


    “李维大人他……明白，我亲自督办。空港顶层有预留的VIP医疗套间，安保和屏蔽都是最高级，设备和专家半小时内到位。”他雷厉风行地切断通讯。


    艾琳刚松了口气，另一个紧急通讯请求就挤了进来，信号源带着审判庭那令人厌恶的冰冷标识。


    艾琳啧了一声，接通。


    屏幕上出现的是大审判官莫迪斯，那张岩石雕刻般的脸，眼神锐利得像要把艾琳钉穿。


    “艾琳·维勒审判官。”莫迪斯的声音像冻硬的铁块，“报告奥菲斯-III行动结果，还有李维·科洛纳税务官及税典圣器状态。”


    艾琳强压着烦躁，答道：“根瘤高地威胁清除，目标根须王座已物理摧毁。我方损失惨重，李维深度昏迷，生命垂危，正紧急转运格里芬-IV抢救。税典圣器……”


    她犹豫了一瞬，“本体完好，但裂痕有变化，需要详细评估。完毕。”


    莫迪斯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详细战斗记录及圣器状态分析报告，十二标准时内呈交至高领主议会及审判庭总部。”


    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全力救治李维·科洛纳，他的状态，关系重大。税典圣器不容有失。记住你的职责，艾琳审判官。”


    “用不着你提醒。”艾琳冷冷顶回去，直接掐断了通讯。


    她最烦这种时候还摆官腔的。


    空港顶层，厚重的防爆门滑开。


    所谓的VIP医疗套间，更像个小型的要塞医院。


    无影灯惨白的光，照亮了冰冷的合金墙壁，和各种闪烁的精密仪器。


    李维被小心翼翼地挪到中间的医疗床上，各种管线重新接上。


    格里芬顶尖的医疗团队，围着床忙得团团转，各种扫描探头在他身上来回移动。


    “见鬼，神经束上有不明能量残留，像是植物纤维。”


    “代谢数据混乱，部分细胞活性异常低下，部分又高得离谱。”


    “脑波……天哪，这波形是什么？锯齿？还是被干扰了？”


    专家们压低声音的惊呼和争论不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