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空间航道的光怪陆离，在舷窗外飞速倒退，拉扯成模糊的色带。


    舰桥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警报的红光早已熄灭，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


    艾琳靠在医疗舱门边的金属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着竟有些安心。


    她怀里依旧抱着税典圣器，厚帆布重新裹紧了它。


    裂痕还在，但边缘的金光温顺了许多，像炉膛里将熄的余烬，不再狂暴地跳动。


    旁边无菌平台上，躺着那个暗金色的正四面体，安静得像块金属疙瘩。


    她低头，看着医疗舱中间那张床。


    李维躺在那里。


    脸色还是白得像纸，嘴唇干裂。


    各种管线连接着他，输液管，生命监测仪，还有几片电极片，贴在他额角和胸口。


    仪器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线条，稳定地起伏着，情况比之前好太多了。


    艾琳走过去，动作很轻。


    她把税典圣器小心地放在李维手边的床头柜上，挨着那个暗金立方体。


    圣器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气息，表面的金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金属椅腿摩擦地板，发出轻微声响。


    她看着李维沉睡的脸。


    眉头微蹙，即使在昏迷中，也像在跟谁较劲。


    她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黑发。


    “疯子……”她低声骂了一句，这词今天在心里滚了无数遍。


    舱门滑开，瓦兰队长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黄金甲胄上新鲜的刮痕和能量灼烧的焦黑，还没处理，面甲收起，露出那张冷峻如石刻的脸，眼下带着淡淡的疲惫青影。


    她走到床边，数据眼扫过李维的生命体征读数。


    “税务官体征平稳，灵魂震荡趋于缓和。”瓦兰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些许。


    “嗯。”艾琳应了一声，目光没离开李维。


    “他透支得太狠了，灵魂链接税典圣器……还有最后那个‘强制征收’……”她想起那个污秽核心，被硬生生压缩成小方块的情景，现在还觉得匪夷所思。


    “非常规手段。”瓦兰队长的目光，落在税典圣器和暗金立方体上，“效果显著，风险同样巨大。”


    艾琳扯了扯嘴角。


    何止巨大，简直是在拿命赌。


    她想起在“欺诈之眼”船坞里，税典圣器失控爆发能量风暴时，李维隔着不知道多远强行介入，冻结那道污秽光束……心脏又揪了一下。


    艾琳指了指暗金立方体，“税典圣器好像在吸收它的能量？”


    瓦兰队长的视线聚焦在立方体上：“观测到微弱能量流，税典圣器裂痕有轻微修复迹象，性质不明，需严密监控。”


    这时，李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很轻微。


    艾琳和瓦兰同时屏住了呼吸。


    李维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露出底下一点迷茫的灰色。


    他眨了好几下，眼神才慢慢聚焦，先是模糊的天花板，然后是床边两个熟悉的身影轮廓。


    “艾琳？瓦兰？”


    “是我。”艾琳立刻凑近一点，声音放得很轻，“感觉怎么样？”


    李维的视线慢慢移到她脸上，又转向瓦兰，最后落在床头柜上那两样东西上。


    看到税典圣器和暗金立方体都安好，他似乎松了口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水……”他喉咙动了动。


    艾琳立刻拿起旁边插着吸管的水杯，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李维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啜吸着清凉的水，喉结滚动。


    “慢点。”艾琳提醒。


    喝了几口，李维摇摇头，表示够了。


    他闭了闭眼，积攒力气，再睁开时，眼神清明了一些，带着询问看向艾琳。


    艾琳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们成功了。‘欺诈之眼’的核心，被你的‘强制征收’协议搞掉了，祭坛炸了，圣器抢回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罗根战团长还在外面撕船玩，估计也快收尾了。”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掠过李维苍白的嘴角。


    “账……记上了？”他的声音还是很弱。


    艾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假账本”陷阱是否生效。


    “记上了，记得死死的。混沌巫师被反噬炸成了渣。”她语气肯定。


    李维又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眉宇间那股紧绷的劲儿，明显松了，呼吸也变得更平稳悠长。


    艾琳和瓦兰交换了一个眼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月嚎号在相对平静的亚空间航道中航行，驶向最近的帝国稳定星域。


    李维恢复得比预想的快。


    或许是年轻，或许是那股死也要把账算清的执念撑着，第三天，他就能靠着枕头坐起来一小会儿，自己拿着数据板看东西了。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说话声音不大，但眼神里的神采回来了。


    艾琳成了医疗舱的常驻人员，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他旁边，帮他调整输液速度，盯着生命体征读数，在他试图偷偷下床活动时，毫不留情地把他按回去。


    “躺好！”


    艾琳第N次拍开李维试图去够数据板的手，动作熟练得像打地鼠。


    “克拉肯战团长说了，灵魂震荡需要静养。再乱动，我让瓦兰把你绑床上。”


    李维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嘀咕：“我就看看格里芬的季度税收报表……”


    “不许看。”艾琳嗔道，顺手把削好的水果，块塞进他嘴里，“吃你的。”


    李维被噎了一下，老老实实嚼着水果，灰色的眼睛里却没什么不满，反而有点认命，还有一丝无奈的笑意。


    瓦兰队长偶尔进来查看，看到这一幕，黄金面甲下，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通常只是确认李维状态稳定，税典圣器和暗金立方体没有异常能量波动，就安静地离开。


    那个暗金立方体一直很安静。


    税典圣器表面的裂痕，在它微弱能量的滋养下，边缘的金光确实稳定了许多，甚至有一丝极其缓慢的弥合迹象。


    这成了医疗舱里除了李维恢复之外，最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