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扶一个企业是很难的，但毁掉一个企业，至少有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个办法。


    张诚建离开新东公司之后的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亦无事发生。


    等到了第四天，张诚建按耐不住了，因为市长过问了。


    他直接打电话给沈见新，询问他开会研究的结果。


    沈见新想了三天，也没有想出无伤应对的办法。


    这年头连国债都卖不动，他就算给市长出成立城投融资公司的主意，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很难融到大量资金。


    何况这种融资债本身大头就是银行、保险和信托这种机构在买。在眼下这个阶段，很多金融机构都还没诞生呢。


    所以出这个主意，基本也很难一下子解决大桥的资金问题。


    而在当下，沈见新是不想借出这个钱。


    不能说是不想，而是绝对不行！


    人只有自己能活下去，才能考虑为社会或者为家乡做贡献。


    不谈个人得失，上来就谈大局，你别听他讲什么，先问候他老母就对了！


    实际情况就是，沈见新在国内资产虽然今年有大幅增值，但那是资产，不是现金。


    变现周期很长且不太容易，并且他也不想变现，现在去变现肯定是一种长期损失的。


    这就导致他资金流的压力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随着建设投入变得越发紧张。


    好在随着地价大涨，内外部对他的信心倍增，没有人相信新东公司会倒，这种微妙的共识非常重要。使得他很有大的腾挪空间，特别是理财客户的信任度，让他还在不断扩大理财公司的业绩规模。


    但有一点他必须警醒，所有的现金流都是借的，且是有息负债。


    一旦出现不利情况，发生挤兑，他很难应对。


    而应对的难度，还是取决于他的资产状况和现金流。


    在已知今年建设投入将是很大支出情况下，又刚刚借了一个亿给李超勇搞房地产，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拿的出四个亿给市长修大桥。


    如果真这样干，他只能躺平看着自己所有工地荒草丛生了。


    问题是他躺平没用，利息支出不会停，每天都在源源不断产生天文数字。


    而让沈见新最终下定决心拒绝市长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他很清楚，如果有一天他倒下了，邹国富大概率不会救自己，反倒很可能是肢解并分配鲸落的大手之一。


    沈见新想了三天，无论从利益角度，还是从公司存亡风险，乃至从个人情感关系这三个维度中，他找不到一点答应这事的理由。


    除了大局。


    他当然愿意为魔都做贡献，但不能把小腿肉割下来做贡献吧？


    现在他愿意捐几百万，未来或许他愿意捐几千万几个亿，甚至直接捐一座大桥也不是不行。


    但这个时候的沈见新，确实没有能力为大局奉献这么多。


    最终，他看着助理拿着的电话，招了招手，示意她递给自己。


    沈见新接过电话的那一刻就决定好了，所以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客套的笑容，以及伪善的奉承。


    “沈总，大桥融资的事，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张秘书，浦东项目建设今年需要投入至少八个亿，旁边的地产项目需要一个多亿，鹏城那边催我交土地款，又是八九个亿。公司账上的钱连应付这些都不够。实在是对不住啊…”


    对于沈见新的情况，其实张诚建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多。


    大公司，特别是新东公司的情况是很复杂的。


    他看起来资产规模越来越厉害，但外人几乎对它的经营压力不会去感同身受。


    张秘书显然就是这样，如果他但凡清楚和理解，甚至都不该找上门。


    他语气严肃的说道：“这就是你研究三天的成果？沈总，你要为大局考虑，没有魔都的人支持，你的企业哪能做这么成功？现在轮到你出力的时候，怎么张口全是困难呢？”


    沈见新无奈道：“我当然感谢政府对我的扶持，我也很感恩。但凡事也要量力而行，根本做不到的事，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还是做不到啊。”


    “可我怎么听说你上周才借给燕北一家公司一个亿的资金。怎么，外地一个公司找你借，你随手就是一个亿？现在本地政府问你借，你就一毛不拔？”


    沈见新已经很不高兴了，也懒得再跟这个人废话。


    他闷声道：“如果政府要兴建大桥，我们新东公司和新东商会愿意无偿捐赠五百万。至于融资的问题，还请市长找银行想想办法，如今新东公司也面临着严峻的资金压力，实在挪不出来这么多钱支持大桥建设。我本人对此深表遗憾和愧歉，请你向邹市长转达我的歉意。”


    张诚建很是不悦，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沈总，你是不是再慎重考虑考虑？我可是在市长面前帮你夸下开口，说你一定愿意为魔都做贡献的。”


    “唉…我也很想贡献，能力这块实在不够，抱歉。”


    “沈总，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你沈会长的实力？何况上周你还借给外地公司一个亿。”


    沈见新烦躁道：“你以为我想借啊？你既然那么了解，你去那公司把钱要回好了，要回来这一个亿，我一分利息不要，白借给政府三年。”


    “嗯？难道有人威胁沈总借出的这笔钱？”


    “我可没这么说，反正我言尽于此，是真拿不出来钱来了。你如果非要扯那一个亿，我说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借的。你要能拿回来，那一个亿政府就拿着用好了，我没意见。”


    一分借不到，那不仅是沈见新的问题，也是他张诚建的能力问题。


    若是能搞出一个亿，至少他自己的能力不会被领导质疑。


    张诚建知道沈见新有祸水东移的意思，他又不是傻子。


    不过在他看来，一家房地产公司而已，老板再有背景，能大过魔都市长？


    所以，他想试试。


    于是，他仔细询问了对方的公司名称和背景。


    沈见新将公司名字，李超勇的名字电话全告诉了他。当然，背景是一句没提。


    他相信这个名字，张诚建有心打听，肯定是可以打打听到了。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作为新晋的魔都市府大秘，那颗敬畏之心只为有限几人保存。


    他竟没有事先打听清楚对方来头，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李超勇吗？我是魔都市府办公室主任张诚建。”


    李超勇有点懵，因为他不记得自己跟这个语气生硬的家伙有任何交集。


    别说是张诚建了，李爹在魔都时，邹国富还不知道在哪个领导下面当秘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