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只是沉默看着白杨，将手中的钱包收起放好。白杨也没多问，只是拉着李槐极快地冲向下一个过山车，碰碰车，旋转咖啡杯，鬼屋，旋转木马……


    奇怪的是，不论白杨玩什么，李槐都会跟她一起，也不是玩，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享受，就好像只是陪同着她一样，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也说不上是冷冰冰，只是淡淡的，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等白杨玩到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李槐的额发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下午的暑热过去，日渐黄昏，天也凉爽下来。


    两个人静静在乐园中走着，不知不觉走向一条林荫小径，白杨有些累了，环顾四周，想找一把长椅坐下，却见李槐缓步继续向小径深处走去。


    白杨看向路标，只见前方的木牌上写着「葡萄园」。


    白杨站起身，快步追上李槐，难得地安静，静静跟在李槐的旁边，和他一起走进花园里。她没有问李槐要去哪儿，李槐也没有说。


    等到四下无人，李槐在一排繁茂的葡萄藤下，停住了脚步。


    白杨抬头望着翠绿的葡萄叶和葡萄藤，沿着木架缠绕生长着，花期已经过了，但还没葡萄成熟的时候，成簇成簇青涩的小葡萄挂在枝头，像是珠翠一样折射着夕阳昏黄的波光。


    “我还记得李叔说，他很早之前的时候，有过一个葡萄园，他记得收获的第一年的夏天，紫色的葡萄在太阳底下，看着就像是宝石一样。”白杨缓缓坐在石凳上，“他走在园圃的葡萄藤下，就像是走在一大片葡萄海里，他随手摘下来一串，边吃边走，听着风吹动叶子的沙沙的声音，像是葡萄叶在和他唱歌一样——他说，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葡萄。”


    李槐平静地说：“李叔是从一个葡萄园，白手起家的。”


    “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白杨收回视线，看向李槐，“所以，你刚才说不是的意思，是想说你不是富二代？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那个小伙说找不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用找了，没想到你居然说刷卡——哈哈！这么看起来，我比你还更像总裁一点。果然不是自己挣来的钱，确实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呢。”


    “你和李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槐忽问。


    “你终于开始好奇我的事情了？”


    “我已经把你的来历调查了一遍。希望你不要介意。”


    “啊，完全不在意~进公司当打工人都要背调，更何况我是个横空出世的美猴王，要来天庭当弼马温的，玉皇大帝可不是要派手下的星君，仔仔细细查一下石头猴子的来历才行吗。”


    白杨笑嘻嘻地说，“不过，我虽然早知道你会做背景调查的，但看起来——你好像没有查出什么呢。”


    “比你想象的多。”


    “那好，我问你，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


    “好嘛好嘛，不要用那种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是逗逗你，想看你笑一个。”


    白杨在李槐的注视中伸了一个懒腰，懒懒靠在石椅的靠背上，歪头看着他，“所以你忽然带我来这种奇怪的地方，是想做什么。杀人灭口？”


    白杨的话音刚落，李槐从内衬口袋中，取出一把手枪，轻轻抵在了白杨的额头上。


    白杨抬眸看着李槐，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只是笑着伸出手，将手指放在李槐扣在扳机处的指尖上，摁下了扳机。


    却没有声音，只有寂静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指尖与指尖重叠交错，只有温热的感觉从彼此的皮肤上传来。李槐放下手，指尖从白杨的掌心擦过。


    白杨看着他，忽地故作中枪似得，歪歪向后瘫在椅子上，“啊，我中枪了，我要死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化作恶鬼永远缠着你——”


    李槐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夕阳，“做这种事，你很开心？”


    “你指什么？”


    “故意惹我生气。”


    “我哪儿有故意惹你——啊！你难道觉得我做的这些，是我在故意惹你生气！你呀……是不是有点太迟钝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槐的声音依旧很冷。


    “这种问题不适合现在问。”白杨笑，“应该在一个气氛正好，最好有点昏暗，再来点朦胧的灯光，有小酒，还有音乐的地方。只是……可惜，我没法喝酒，你也听不到音乐，这么一想，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白杨指了指他手中的那把手枪：“这东西要充电的，不然不管用，充电口在弹夹的下面。而且就好还是不对着人使用，烟雾发出的一瞬间是很烫的，可能会把人烫伤。”


    “做得很逼真。”李槐道。


    “那当然！这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只用烟雾就能完全拟真硝烟的感觉，甚至还有逼真的火药味，我还测试了几百种枪声大小，确保声音听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不然怎么可能在那天唬住大家！ ”白杨十分骄傲地叉腰，“对了，你吸烟吗？”


    “不。”


    “太遗憾了，这个还能当打火机呢，你看。”白杨指了指手枪上的一处按钮，“按下这里再扣动扳机，枪口处就会冒出小火苗了。”


    “还给你。”李槐将枪递向白杨。白杨笑道：“送给你了，我本来以为它被丢掉了，既然你拿回来了，就送给你吧。”


    忽地，白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时间，立刻向前拉着李槐，“马上要是烟花秀了，我们快去排队，那可是最后一场，错过今天就没有了！我一定要在摩天轮的最高点看到烟花秀！”


    “如果你真的想看，让他们散场就好了。”李槐挣开白杨拉着他的手，只是这次没有用力。


    “烟花要大家一起看才是最好看的。而且，努力去做之后，不知道留下的是遗憾还是回忆，才是人生嘛。”白杨笑着回头，“不然人生，多无聊啊。”


    李槐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表情，只是看着她，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


    当两个人走到摩天轮前，天色已经暗下来，游乐园里的灯光逐渐亮起，霓虹色的灯光照亮了这片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


    如果白天的游乐园是欢乐的，夜晚的游乐园就是梦幻的，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不断行走在灯光与欢笑编织的层层叠叠的光影里，让人不由得想要迷失在其中。


    摩天轮前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白杨让李槐一个人等在队末，快步跑到第一个人的地方，一个一个地数着排队的人数。


    不一会儿，白杨兴奋地跑回来，“我算了一下，按照现在人数，排到我们的时候，正好能赶上烟花秀的开场！”


    李槐没有说话，看向昏暗的天色，从口袋取出手机，似乎是在给人发短信，片刻之后，又收回了手机。


    白杨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在意，只是满怀期待地站在排队队伍里，看向眼前排队的人一个一个登上摩天轮，又一个一个走下摩天轮。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恰好，不远处的童话城堡也开始亮起灯光，那用无数的灯面覆盖的城堡墙壁，开始映出梦幻的烟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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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秀要开始了，白杨拉着李槐极快地坐上摩天轮，掐着时间数着晚上八点的倒计时——


    她却忽地看到一滴雨，砸在了车厢透明的玻璃上。


    白杨静静地抬头，“下雨了。”


    没有失望，没有失落，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她只是伸出手触碰玻璃，看着那些逐渐砸下的雨滴，从掌心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摩天轮摇摇晃晃地升起，倾盆大雨骤然落下，如同珠子一样叮叮哐哐地砸在玻璃上，窗外雨雾中的灯光变得更加朦胧，雨汽给游乐园的一切都盖上了一层面纱。


    白杨看向摩天轮下小跑着躲避大雨的人们，笑着说，“我的运气一直不算太好，现在想想，大概是我所有的运气，都用来换这份遗产了。不过，我在下雨之前坐到可以躲雨的地方，没有被雨淋湿，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我还是很幸运的。”


    “白杨。”李槐忽地开口。


    白杨闻声抬头，与他玻璃镜片之下的眼睛，四目相对。


    “你快要死了，对吗。”


    白杨闻言垂下眼眸，额头缓缓靠在玻璃窗上，窗外的灯火微微映照在她的眼中。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所以你今天才这么配合，原来是怜悯我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杨微侧过视线，看着李槐轻笑，“既然你调查到了，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没有必要。”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活死人，不论我做什么，反正顶多一年半我就死了，对你们构不成威胁？”


    “不。”李槐静静地说，“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要三洲集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理由？”白杨眉眼弯弯地笑。


    李槐静道：“就算你继承李叔全部的遗产，你的资产，也不过是集团一年半的收入，如果你要这么做，面对的是董事会所有股东，与三洲集团背后所有的受益者，甚至可以说是国家。如果只是小孩子的气话，那么随你，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么做，你只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我可不是小孩子。”白杨看着玻璃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雨，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静静地说，“小叔，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吗？”


    “不信。”


    “据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许下的愿望，真的会实现的。”


    话落，摩天轮缓缓停下了。


    不知是摩天轮故障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摩天轮一震晃动，人们的尖叫刺破夜空——“死，死人了！！”


    李槐闻声看去，只见安全员跌坐在地，然后是刺耳的警报声，只见一滩乌黑的血，静静从那车厢中洇出来。


    一旁的安保们簇拥过来，极快地将摩天轮周边清场，然后，他们从停在最下方的摩天轮车厢中，抱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手枪，太阳穴处，赫然一个淌着红白液体的血洞。


    那是马老爷子，三洲集团董事会中，最年长的一位股东。


    李槐回过头，目光晦涩不明地看着白杨。只见她手中拿着一个打开的黑绒布盒子。在那盒子里放着的，是用黑曜石原石雕刻的一枚戒指。


    白杨微笑着，在李槐错愕的视线中，把戒指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小叔叔，现在，我们是同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