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四人在诸神战域内完美配合，将各自的储物空间都塞得满满当当。


    某一日，入夜。


    秘境深处的树林，被无边的墨色笼罩。


    沈时宁几人忙碌了一天，便随意寻了处背风的位置歇脚。


    百里晏潜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透过头顶枝叶的缝隙，凝望着空中那一轮明月。


    不多时，他的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梦中也有月亮，却是猩红的。


    百里晏潜茫然睁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玄清宗大殿前。


    他脚下是流淌成河的血水，染红了每一寸地面，浓重的血腥味更是令人作呕。


    抬眼望去，满地尸骸，都是百里晏潜所熟知的同门师兄弟，以及诸位长老。


    百里晏潜嘴唇微微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对了，师兄呢？”


    想起沈时宁，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四处搜寻对方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


    “魔族孽障，受死！”


    听到声音，百里晏潜猛地回头，便看到一个玄清宗弟子举着剑，视死如归地朝他冲来。


    “魔族？”


    百里晏潜忽觉头痛欲裂，双眸渐渐染上血色，不受控制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啊！”


    一声惨叫落下，百里晏潜陡然惊醒，才发觉那名弟子已躺倒在地，死相还极为凄惨、残忍。


    “发生了什么？”


    百里晏潜忐忑地低头，便看到自己染血的双手，还有被血色浸染的霆陨剑。


    “哐当——”


    他手倏地一抖，剑被丢到了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


    百里晏潜颤抖着想将手中的血迹抹去，却发现，越抹越多。


    渐渐地，他身上紫白色的衣裳，都变成了浓重的血红色。


    “百里晏潜。”


    熟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带着彻骨的寒意，让百里晏潜的心也瞬间凉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去，就见到沈时宁站在不远处，一身素白的衣袍，被夜风吹拂，随之飘扬。


    此刻，那搭在冰璃弓上的幽蓝箭矢，正直直对准他的心口。


    一如那年，在李家村救他那夜，射杀魔族一般。


    望着这一幕，百里晏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攥得他生疼。


    他颤声喊道：“师兄，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时宁冷漠无情地打断，“住口。”


    “你不配叫我师兄，这玄清宗上下千余人，皆死于你手。”


    “百里晏潜，今日，我就要你偿命。”


    沈时宁神色冷漠如冰，毫不犹豫地松开弓弦。


    利剑破空而来，径直没入百里晏潜胸口。


    “噗……”


    百里晏潜嘴角缓缓溢出鲜血，麻木地盯着箭尾，抬手一把将箭硬生生给拔了出来。


    他苦涩一笑，身上肆虐的魔气再也无法压制，紫黑色魔雾将其周身笼罩。


    刹那间，百里晏潜的眼眸一片猩红，再无一丝人性的神采。


    不知何时，待血色褪去，他才察觉怀中奄奄一息的人，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


    “师兄，师兄。”


    百里晏潜面色惊恐，手忙脚乱地去捂沈时宁身上溢出的血，却毫无作用。


    直到怀中的身躯逐渐发冷，百里晏潜终于崩溃大哭，“不……”


    “桀桀桀。”


    一道阴森森的沧桑声音落下，“百里晏潜，你身上有魔神的血脉。”


    “哪怕你拒绝了魔神传承，也摆脱不了命运。”


    “回归吧，魔族需要你。”


    百里晏潜闭眼捂着耳朵，“滚开，我不是，我才不是魔族。”


    “我是人，是人。”


    ……


    “呼呼呼。”


    百里晏潜猛地从树下起身，冷汗从额头不断滚落，下意识捂住胸口。


    对面，沈时宁还没睡着，见状不禁问了一句，“又梦魇了？”


    百里晏潜僵硬地抬眸，神情复杂地盯着沈时宁良久，最终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下一刻，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径直落入他怀中。


    “拿着。”


    沈时宁收回手，淡淡地解释道：“明月长老为你炼的安神丸，那日你迟迟不来，就先交给我保管。”


    “是我一时疏忽，给忘记了。”


    百里晏潜闻言，默默握紧手中的瓶子，微凉的触感让他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多谢师兄。”


    沈时宁轻摆了一下手，正欲闭眼睡觉，就听到百里晏潜犹犹豫豫的询问。


    “师兄，你……如何看待魔族？”


    沈时宁缓缓掀开眼皮，眸中清冷如雪，“魔族嗜血好杀，危祸众生，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刺得百里晏潜心口发疼，他抿了抿唇，竭力压制内心的不平静。


    “师兄，那……人有好坏之分，魔是否也是如此?”


    听到百里晏潜询问魔族事宜，沈时宁便清楚，对方已知晓自己的身份。


    换作一般人，也许会同百里晏潜絮絮叨叨说一堆大道理，告诉他魔族也有向善的可能。


    但是，沈时宁不是一般人，他是反派。


    沈时宁开口时，声音愈发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闻言，百里晏潜的心忽地一沉，手上也不觉加大了力气。


    “咔嚓——”


    一不留神，他手中的小瓷瓶，便应声碎成了两半。


    接收到沈时宁的疑惑目光，百里晏潜连忙取出一枚安神丸，放入口中。


    他呐呐地开口解释，“听师兄这么说，魔族实在过于可怕，难免有些心悸，想吃颗药丸安一下心神。”


    沈时宁点点头表示理解，收回视线后，却问，“师弟，你为何突然问我魔族之事？”


    “我……”


    百里晏潜紧张得手心冒汗，快速在脑子编借口。


    可还未等他回答，就见不远处的谢之遥忽地惊醒。


    只见，谢之遥唤出长枪，顷刻间便奔至沈时宁身前，将其护在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魔族？哪有魔族？”


    “时宁，你莫怕，我保护你。”


    一时之间，此地陷入了沉默。


    沈时宁无奈扶额，起身拍了拍谢之遥的手臂，“没事，睡你的觉去。”


    “真的？”


    谢之遥皱了皱眉，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硬是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在周围巡逻了一圈，才收枪回树下休息。


    被谢之遥这么一打岔，沈时宁也不想再给百里晏潜施加压力。


    他只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明日便要离开诸神战域，早些歇息。”


    “好。”


    百里晏潜出声应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只靠在树上，默默注视着沈时宁的睡颜。


    若是，师兄知道了他的身份，该怎么办。


    会……杀了他吗？


    想到这里，百里晏潜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那便杀吧。


    死在师兄手中，是他最好的归宿了。